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蕭白澤沒有生氣,似乎已經習慣被無緣無故責怪、被當作發火的對象,他輕聲對她道:“你別哭。”

她哭得愈發厲害了,“你住嘴!不是我要哭,是眼淚自個兒淌出來的,若是能控制得住,我從生下來那天就不會哭了。”

蕭白澤果真閉口不言。

她哭了很久,眼眶哭得紅彤彤的,跟兔子似的。等到哭夠了,她扯過蕭白澤的衣裳做手帕,把眼淚鼻涕全蹭在他的衣服上。

她賭氣似的指揮蕭白澤,“你往後別穿這身衣裳了,我不喜歡,跟勾魂的白無常一樣。我覺得你穿花青色衣裳最好看,以後你就穿花青色,不許穿別的顏色。”

蕭白澤順從點頭,“好。”

發泄完情緒,哭過鬧過,她才發現蕭白澤的右臉腫起來一塊,該是方才巫安打的。她想,若不是蕭白澤幫她擋了這一下,那麽現在臉腫的便該是她了,她皮膚嬌嫩,如果腫起一塊,得好多天才會消退,肯定醜死了,得躲在繁光宮裏幾個月不見人。

難得良心發現,她踮起腳尖,迎著皎潔明月輕輕撫摸他腫起的臉頰,她問他,“疼嗎?”

蕭白澤搖頭,“不疼,習慣了。”

她咬咬嘴唇,醞釀一會兒,眼底升騰起惱火之色,“你等著,我去給你報仇。”

她一溜煙跑回到盤龍池邊,不過這次不是為了摘睡蓮,而是為了找皇後。

皇後還沒回宮,巫安和那起子宮女圍在她身邊,嘰嘰呱呱說著什麽,像聒噪的鳥兒。

她彎下腰,向皇後行了個標準的禮,“母後萬安。”

許是詫異於她此番竟表現得如此乖順,皇後愣怔一瞬,繼而面帶微笑,滿意頷首道:“嗯,起來吧。”她又開始重復起說過許多遍的話,“昭陽啊,母後讓巫安打你是為了你好,你看看你,被聖熙嬌慣成什麽樣子了。本宮才是你的嫡母,你若是肯搬來柔燁宮居住,母後向你保證,一定會把你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看待,母後給予你的一定比聖熙更多。”

皇後這番話她從小聽到大,可從來沒往心裏去過——真是可笑,皇後也太異想天開了吧,她什麽都沒為她付出過,遭受生育之苦的人也不是她,又憑什麽要她搬去柔燁宮住,去做她的女兒?

垂下眼睛,她清清嗓子,故作嬌柔道:“母後,昭陽曉得您討厭我,也討厭我的母妃,可您不能因此而謀害我啊。”

皇後蹙眉,“你什麽意思?”

月亮和樹影都倒映在不遠處的盤龍池中,她擡起頭朝皇後狡黠一笑,提起寬大的裙擺,調頭徑直往盤龍池跑去。

皇後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忙招呼身邊的宮人,“不好,你們快攔下她!她要投湖!”

她沒給宮人攔住她的機會,投身跳入冰冷的池水中,攪動一池樹影晃動不休,她一邊撲騰雙腿發出巨大的聲響,一邊疾聲求救道:“救命啊,救命,皇後要殺我!”

靖堯姑姑說她生來就是宮鬥的苗子,這句話一點兒都不假。她不會做置自己於危險中的事情,在投入盤龍池之前,她便已打算清楚——今兒個是十二,父皇和母妃每個月的十二號都會到繁光宮教她彈琵琶,正是因為今兒個不想學琵琶,她才拐帶蕭白澤跑出來采摘睡蓮。

她出門這麽久,父皇和母妃應當快找過來了。

一切如她所料,父皇和母妃趕到盤龍池邊的時間正好,沒等她多喝幾口水,便被華晟一把從池水中撈起,像提小雞兒似的提到陸地上。

她凍得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睫毛上都是水,她在一片朦朧水澤中看到了心疼落淚的母妃,看到了暴跳如雷訓斥皇後的父皇,看到了手足無措的皇後。

以及,那個面如冠玉的清冷少年。

她小聲告訴他,“喏,我幫你報仇了。”

少年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說,他冷著臉脫下外袍,不由分說披在她身上,為她短暫抵擋夜晚的寒冷。

自己卻打了個冷顫。

在此之前,父皇便對皇後有頗多微詞。

父皇和皇後是政治聯姻,沒有一點兒感情基礎,娶她不過是先太後的意思——先太後也是季家人。與母妃相識並開始獨寵她之後,心腸慈悲的父皇覺得對皇後有所虧欠,為了彌補這份虧欠,他把協理六宮之權交到皇後手中,在一些小事上也盡量尊重她的意見。

但皇後性格強勢,曾三番五次和父皇爭吵,在季家人的升遷和任用上更是插手過多,父皇對她的虧欠感逐漸消失。

此番皇後推她入水,父皇更是加深了對皇後的厭惡。第二日,他幹脆下了一道聖旨,讓皇後搬出柔燁宮,到位於永巷的寒夜宮去居住。

不過,為了大局考慮,父皇沒把皇後徹底打入冷宮,只是讓她搬進寒夜宮住幾天,算是給她提個醒。

她和蕭白澤沒有躲過風寒之神的眷顧,皇後搬去寒夜宮那日,她和蕭白澤每人裹著一條小毯子,在母妃的監視下被迫把一碗藥喝得精光,連藥渣都沒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