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如霜笑著對她道:“問你父皇和母妃啊,他們再清楚不過了,整個周朝都被他們的愛情感動過。”

她搖頭,“才不要,到時候父皇又會笑話我。”

灰色的鴿子一飛沖天,她惆悵地托起下巴,目送鴿子飛遠,囈語一般喃喃道:“我也想試試被愛著的滋味。”

宮裏的人都向往自由,覺得四四方方的宮墻是種阻礙,生活在這裏除了衣食無憂之外,什麽樂趣都沒有,還不如在宮外做個普通人來的自在。

她並不這樣覺得。對她來說,皇宮是天下王權集中之所,更是她長大的地方,是她的家,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她也不向往。

除了偶爾偷偷溜出宮見識新事物外,大多時間她都在皇宮中溜達,有時仰躺樹下,有時靜坐觀花。怕父皇和母妃閑著沒事情做,她隔三差五會闖點禍,讓他倆跟在後面收拾。

母妃說幸好她是周朝的長公主,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早讓人把腿打折了。

在她闖禍或是靜坐的時候,簫白澤一直默默站在她身邊不遠處,他自然地垂著雙手,衣袂隨和風輕輕抖動,什麽話都不說,只安靜看著她,眉目間不見任何情緒變化。

似早已看透了世事,這世間的一草一木都與他無關,都不值得他去看。

她常常能發現父皇和母妃遙遙指著他們,有說有笑的,不知在講什麽,眼神裏全是長輩們特有的精明和打算。

父皇曾問她,“昭陽,你想做皇太女嗎?”

母妃趕在她回答之前數落父皇,“你還年輕,現在同昭陽說這些做什麽,待你什麽時候老的走不動了再說不遲。”

她也表示拒絕,嘴巴甜甜道:“我不要做皇太女,做皇太女有什麽好的,我要一輩子做周朝的長公主,做父皇和母妃的女兒。”

父皇寵溺地笑一笑,揉揉她的頭發,又拍拍簫白澤的肩膀,未幾,輕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不知在愁什麽。

繁光宮裏的薔薇花開得最紅火時,她在花間鋪了塊綢緞,一手拿牛乳,一手端糕點,躺在綢緞布上甚為**。

心血來潮,她喝著新鮮的牛乳,問站在不遠處的簫白澤,“白澤,那日我聽打你的漢子說,你吃過泔水,泔水是什麽味道的,好吃嗎?”

少年神色自若道:“不好吃。”

她又問,“不好吃的東西你為什麽要去吃?”

他的臉色稍見變化,卻也稱得上坦然,“為了活命。”

她那時才知道,原來人們為了活命,是會逼迫自己吃不好吃的東西的。她便做不到,讓她吃不好吃的東西便等同於要她的命,她寧死也不會吃。

然而後來,她為了活命,連掉在地上沾滿灰塵的包子都照吃不誤,可見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把話說的太滿。

粉色的花瓣落在綢緞上,她擡手拂去,又無知地問,“那個漢子為什麽要帶你去歡袖坊?歡袖坊到底是什麽地方?做什麽的?”

簫白澤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刻意維持的神色自若和坦然都在她問出那三個問題的一瞬間消失無蹤,他捏緊拳頭,什麽話都沒有說。

那是林桑青頭一次看見有人變臉變得這樣子迅速,比她父皇還要厲害,她在震驚的同時又覺得疑惑——難道,歡袖坊真的是那種地方?

她不知道,但從那之後,她再沒在簫白澤面前提過歡袖坊這三個字。

隔天她恰好從一輛泔水車旁路過,想到昨日與簫白澤的對話,她叫住推泔水車的太監,伸出指頭往泔水桶裏蘸了蘸。

真惡心。

她硬著頭皮把帶有異味的手指頭塞進嘴巴裏,沒等咽下去,便開始連連幹嘔。

推泔水車的太監被她嚇到了,忙制止她,“長公主殿下,您做什麽!”

那股難聞的味道像是粘在了嘴巴裏,再也不會消失,她在原地愣怔許久,等到恢復正常,她哭著跑去簫白澤居住的別苑。

她做事情素來隨心所欲,不會在乎他人的感受和看法,她奔跑到別苑,抱住正在練字的簫白澤,哭的梨花帶雨道:“白澤,我終於知道你的感受了,泔水真的很難吃,根本咽不下去。”十指輕而易舉地扣在一起,少年的腰肢著實太過纖細,她抽泣道:“你……你一定沒吃過好吃的東西,所以才這樣消瘦的吧?”

簫白澤的身子僵住了,他擰緊弦月眉,低頭問她,“你去吃泔水了?”

她哭著點頭,“我吃了一點,實在是吃不下去,它是世上最惡心的食物。”

眼淚順著下巴往下淌,她又道:“白澤,我既然把你帶進宮,便一定不會再讓你吃難吃的泔水。你想吃桂花糖蒸栗粉糕嗎?可好吃了,想吃的話我現在讓人給你做。”

簫白澤挑起唇角,露出她見到他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好,我想吃。”

他的笑容著實好看,似千年玄冰裂開一道縫隙,令人忍不住想敲開更多,她被這個笑容晃花了眼睛,含著眼淚對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