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人活一世,歷經百劫千難,有的時候不得不學著歹毒些啊。寧妃用一百個詭計都不見得能扳倒她,總是棋差一招,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但她只需用一個計謀,便能牢牢困住寧妃,讓她墜入永劫之地無法翻身。

只因為她籌謀精良,準確把握了人心,且她身後有乾朝身份最高貴的男子撐腰,膽子自然而然大一些,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情。

可以說,沒有膽量的人永遠做不成大事。

昨夜,星辰灑滿天河,乾朝的每一寸山川湖海都清晰可見,她披著月色和方禦女露夜出宮,到季相在平陽城的宅邸走了一趟,懇求他為淑妃主持公道。

季相和林軒不合,所以,捎帶著也不怎麽待見林桑青,他肯見林桑青完全是看在蕭澤的面子上。

在林桑青拿出那張沾有淑妃嘔出的泛黑血液的手帕之前,季相一直哈欠連天的,看上去愛答不理,任林桑青說什麽他都不回應,但當她拿出那張血跡斑斑的手帕之後,季相倏然站起身,那張被連日來的憂傷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臉上寫滿震驚。

他捏著沾有黑色血跡的手帕惱怒道:“我一直覺得小四的死因蹊蹺,她的身子一向康健,雖然偶爾也會生病,但怎麽可能只淋了一場雨便直接到病入膏肓的地步,這裏面肯定有問題!你告訴我,小四中了什麽毒?是何人要下毒禍害她!”

方禦女被季相發火的樣子嚇得不敢動彈,林桑青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輕松,故作憂傷地嘆口氣,她愁容滿面的對季相道:“許是緣分使然,我與淑妃姐姐相識沒有多久,卻難得有惺惺相惜之意。她臨終之前特意與我見了一面,將季相您送給她的八哥犬交由我來照顧。我想,為人父母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死得冤枉,無論如何,我得把這件事情告訴您。”

季相板著張威嚴有度的臉不言語,林桑青繼續道:“我幼年時,府中有下人誤食了毒、藥,他吐出的血是黑色的。看到淑妃姐姐嘔出的血也是黑色的,我便開始懷疑起她的死因,只可惜我是個身居後宮的婦道人家,什麽都不能做,除了懷疑之外,並沒有辦法查清淑妃姐姐的真正死因,是以這才露夜造訪,將這條手帕送給您,希望季相您能調查清楚這件事,讓姐姐的靈魂能夠安息。”

季相捏著那條沾血的手帕,眼底的悲痛隱約可見,“你去見了小四最後一面?她……都說了什麽?”

眨眨眼睛,林桑青笑得風輕雲淡,“如霜讓我捎句話給您——她想和季夫人埋在一起。她說季夫人在世的時候您不能常常陪伴她,那麽,便讓她代替您在陰間陪伴季夫人。”

捏手帕的手輕輕顫抖著,季相疲倦地閉上眼睛,語氣沉重哀傷道:“她還是不肯原諒我。”

面上淺淡的笑意隨呼吸褪去,林桑青沒忍住,冷笑道:“季相讓她如何原諒您?姑且不講多年前的舊事,就拿現在來說吧,您明知她喜歡皇上,卻還偏生把季二小姐送進宮與她爭奪屬於她的那份本就不多的寵愛,您這樣做的時候可考慮過她的想法?她才是您的親生女兒啊,她的體內流淌著季家嫡系血脈,結果您對收養的養女比她還上心,季相您說,如霜該怎麽去原諒您?”

冷冷的眸光從季相臉上刮過,她說著說著,態度漸漸咄咄逼人起來,“別的豪門貴女大多無憂無慮,爹娘疼愛,譬如我,譬如承毓。如霜幼年喪母,也沒有能說話的朋友,她一直希望您能多陪陪她,可季相您總是忙忙碌碌,終日不著家,府上的奶娘再盡職,她們給予如霜的關愛始終替代不了父母親情。這麽多年,她獨身一人在深宮裏,長夜漫漫,她的孤寂和惆悵季相可曉得?她哭過多少次、嘆息過多少聲季相您可曉得?”

方禦女怕她再說下去會惹季相生氣,小心地用眼角余光瞥著季相的臉色,怒火沒看到,卻看到了季相逐漸泛紅的眼眶。她輕輕拉了拉林桑青的衣裳,“青青,你別說了,季相要哭了……”

林桑青這才停嘴。她拉著方禦女的手起身,順手帶上墨色鬥篷上的帽子,在離開季府之前,最後留一句話給季相,“您不曉得,當權力的光芒蓋住雙眼,除了功名利祿阿諛奉承,您看不到任何東西。”

季相沉默不語。

方禦女在門前躊躇片刻,意識到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季相,有些話再不說便沒有機會了,她鼓足勇氣,終於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季相,如霜不止一次和我說過,她想回到十三年前的秋天。那一年您告病在家,頭一次能夠安心歇著,有足夠的時間陪伴她和季夫人。她到後宅的山上摘了捧狗尾巴草,您給她編了只草兔子。現在您到淑華宮去,還能看到掛在內殿墻壁上的那只已經風幹變脆的草兔子,如霜這輩子只收藏過這一樣東西,是您親手做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