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清明時節雨紛紛,今年的雨水格外多,大雨從三月底開始肆虐,眼看著清明節將至,大雨還是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反倒越下越大了。

宮裏近日風平浪靜,前朝與後宮皆無人起波瀾,表面上看倒挺和諧的,至於內裏怎麽樣,誰也無法得知。

淑妃似乎心情不好,她整日悶在淑華宮中,除了簫白澤外誰也不見;寧妃被剝奪了協理六宮之權,她亦避在蒔微宮中不見客;方禦女討厭陰雨天,她亦不願出門。

林桑青甚懂得審時度勢,眾妃嬪們都像蔫吧的樹葉子一樣沒動靜,她若在這個時候蹦噠得歡,豈不是格外引人注目嗎?所以她有樣學樣,也和其他的妃嬪們一樣,整日閉門不出,只待在繁光宮裏養肥肉。

宮裏是風平浪靜,但宮外卻不太平,因著連日大雨的緣故,武鳴縣突發洪澇,大水毫無征兆地從河流中湧出,除了摧毀房舍之外,還一並帶走了數百位村民的性命。

余下的村民流離失所,他們有的失去了親人,有的失去了畢生的積蓄,天降之災無法預料,他們除了痛哭哀嚎埋怨上天不公以外,再也不能做旁的事情。

往年洪澇大多發生在夏季,但今年卻發生在春季,這是極其罕見的事情,翻遍史冊,也只在兩百年前發生過一次春汛,那次春汛波及的範圍更大,統共有四個縣受了波及,難民有上十萬人。

早前有民間的神漢算過,今年的年頭不好,這場罕見的春汛似乎驗證了這個猜測,之前的種種反常氣象更是為這個猜測增添了佐證。

朝廷急撥了六百萬兩銀子前去賑災,然而這六百萬能夠解燃眉之急,卻沒法把災民們失去的家園和親人找回來,一時之間民心惶惶,哭泣的聲音終日不絕,隔著很遠都能聽到。

清明的前一天,林桑青特意去慈悲堂給她爹林清遠燒紙錢,怕他在冥界吃苦頭,她燒了許多金元寶。世道如此,無論在冥界還是陽界,身上有錢就是好說話,她不能讓她爹死了還受人欺負。

淑妃恰好也在焚燒紙錢,她進去之前隱約聽到淑妃身邊的老姑姑苦口婆心勸她:“小姐,您不該來這裏的,太後若是曉得肯定又會生氣……”

淑妃沒有理會她,那張嬌小驕矜的面容上滿是悲淒之色,她跪坐在蒲團上,眼淚像外頭的大雨一樣淌個沒完。

回宮後,林桑青總是會想到淑妃那張哭泣的美麗臉龐,那是一種無聲的哭泣,她雖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有濃重的哀傷繚繞在慈悲堂中。

梨奈雖有個百事通的外號,卻也應當不會知曉淑妃哭泣的原因,林桑青只是隨口問了一句,並沒有打算梨奈告訴她答案,“淑妃在給誰焚燒紙錢?她為什麽哭得那麽難過?”

卻沒想到,梨奈真沒有愧對她百事通的外號,她連這個都知道,“回娘娘,淑妃在給昭陽長公主焚燒紙錢。我聽淑華宮的風田姐姐說,每年的清明節淑妃娘娘都會給死去的昭陽長公主焚燒紙錢,且每次她都要痛哭一場。奴婢想,她應當在以這樣的方式懷念昭陽長公主吧。”

原來如此。

柳葉彎眉稍稍抖動,林桑青望著門外的綿綿細雨,隨口道:“她對昭陽倒是情意深重。”

春日人愛犯懶,加之外頭陰雨連連不宜外出,更是適合窩在宮中睡覺。

傍晚時分,林桑青和衣橫躺在美人榻上,用手撐著腦袋小憩。腦海裏被倦意塞滿,沒等她進入睡意昏沉的狀態,蕭白澤突然推開半掩的殿門,立在門邊與她道:“快些收拾收拾。”

她睜開眼睛,糊裏糊塗道:“做什麽。”

蕭白澤擡步進殿,青年俊朗的容顏被陰暗籠罩著,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但他吐出的四個字卻清晰無比,“陪朕出宮。”

一個時辰後,天光昏暗陰沉,細雨啄打著枝頭的春花,顏色各異的落花堆了滿地,上頭盡是濕噠噠的泥土。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從皇宮偏門駛出,駕車的車夫伸頭向四周打量了幾番,見沒有可疑的人存在,他揚起馬鞭,驅趕著馬兒朝東方跑去。

避雨的篷布擋住了綿綿不斷的雨點,馬車裏坐了兩個人,一個是滿臉懵懂無知的林桑青,另一個是懶懶靠在車窗邊,一臉凝重的望著天幕的蕭白澤。

趕車的車夫是個老手,駿馬在他的驅趕下拉著車快速向前行駛,只稍微有些顛簸,並不會左搖右晃不穩當。當然,這與平陽城路況良好脫不開關系。

棉質的宮裳很容易起褶皺,林桑青換了個坐姿,把坐在屁股底下的裙子整好,見蕭白澤還維持著一臉凝重的樣子,她咳嗽一聲,開腔打破馬車裏的沉默,“咱們這是去哪兒?”

蕭白澤收回凝視窗外的視線,回頭向她道:“去武鳴縣。”

林桑青頓覺靈台一片清明——哦,原來他這是要去受洪災侵擾的武鳴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