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程始的生辰在正旦後的第六日,不過他這回並非整壽,之所以能將天南地北的程氏全家都聚集起來,是因為五日後就是程姎的婚儀。

五年前蕭夫人一場大病,足足養了三年才漸漸回轉,如今雖說身體康健,精氣神卻不如往昔旺盛了,具體表現為程少宮與築謳小哥倆在這五年中都沒挨過打。

曾經她也為少商的終身大事憂慮,但袁慎強行與蔡家退婚一事鬧出來,她就明白了,自己女兒從來不存在嫁不出去的問題,只有嫁給誰的問題。

於是她就以此為理由,極力勸說程姎出嫁——侄女和少商不同,一旦錯過花期,就難以尋到各方面都合意的初婚人家了;是以,當得知班小侯三天兩頭往家裏跑並非為了找程少宮,蕭夫人很吃了一驚。

程老爹總結:“一定是嫋嫋的桃花太旺了,順風飄了些花粉給姎姎。”

起初班老侯爺並不滿意程姎,要知道如今班家主支羸弱,正需強有力的妻族扶持,程家顯然還不夠牛叉(程承更是白身一個)。

班小侯難以抗拒曾祖父的強勢,被壓著哭哭啼啼的定過兩回親,哪知他克父克母的命格太強大,三年中死了兩位未婚妻,加上指腹為婚卻早逝的那位,已是連中三元了。

班老侯爺只能退而求其次,請人向程老爹提親,這下輪到程蕭夫婦猶豫了,班家門第再好,也不能拿程姎的性命去冒險啊。

蕭夫人覺得寧肯嫁的不如班家,也希望孩子長命百歲,就對程姎表示‘此事作罷’。程姎素來乖順聽話,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卻連著幾夜在被中悶頭哭泣。

當時青蓯夫人剛與程承從白鹿山回城過正旦,正抓緊時間關懷繼子女,很快就察覺了程姎的異樣,隨後轉達給義姊。

蕭夫人莫名心軟了,在空蕩蕩的女兒內寢中坐了一天,出來後就讓丈夫饒世界的去找有名的巫士為程姎和班嘉占算生辰八字與命格,得出的結論都是‘天作之合’。

蕭夫人這才點頭——程少宮還補了一句‘堂姊與阿嘉的子孫後代中會有名垂青史之人,不止一個哦’!

饒是如此,兩家定親後蕭夫人還是足足觀察了一年,看程姎一直身強力壯百病不侵,才敢開始籌辦婚儀。

程姎婚儀當日,少商坐在一旁看青蓯夫人領人給程姎上妝綰髻,打趣道:“外面人都說我們程家是老姑子窩,一個兩個都不嫁人,幸虧堂姊你做出表率,不然阿母都要急煞了。”

程姎低頭道:“當初我看班小侯爺老在這附近晃蕩,還當他走錯路了,就告訴他少宮的屋舍不在這裏,結果次日又見到了他,我就又給他指了一回路。誰知他臉紅了半天,結結巴巴的吟誦了《子衿》給我聽……”

少商故意大聲吸氣,調侃道:“然後堂姊立刻答應了?”

程姎羞澀道:“起初我沒理他,可他一天天上門來,有時給我捎卷書,有時給我帶些錦緞,還有一回,他不知哪兒摘了一捧野果給我,說是他嘗過最甜的果子——可我依舊沒理他,因為……”

少商給她補上:“因為你要照看程家,二叔父都告訴青叔母了。青叔母知道了,全家也都知道了。”

正給程姎上簪的青蓯夫人聽了,百忙中伸手出來輕敲了少商一個爆栗。

蕭夫人這才知道侄女不肯出嫁的真正緣由,破天遭的打了程姎一頓手板。

“阿母還成天說我犟頭倔腦,其實你也不遑多讓,不論阿母打罵你嚇唬你,你就是不回頭!”少商搖搖頭。

“那個時候我想好了,你不嫁人,我就不嫁人。所以後來聽到阿嘉定親,心裏也沒怎麽樣。”程姎道,“直到一年前他興沖沖的跑來說,他曾祖父要來家裏提親了——我端酪漿給他時,衣袖滑下,我看見他胳膊上的陳舊鞭傷……”

當時她忽的落下眼淚。

程少宮告訴過她,班嘉為了爭取婚事被班老侯爺懲治的十分厲害。要知道,作為家中獨苗,班嘉打出娘胎就沒被碰過一指頭。

直到此時程姎才明白,這個文秀膽怯的少年,在被逼著定親前跑來自己窗前哭泣時,是真的無比傷心痛苦;而他為了能娶她,曾經做過多麽大的努力。

所以蕭夫人打算回絕親事時,程姎一面告訴自己這樣正好,不用費力當面拒絕班嘉,一面卻不能自抑的躲著哭泣——她覺得自己很卑劣,堂妹還困在深宮中,她卻動心思嫁人了。

“嫋嫋,你真的能出宮嫁人麽?”程姎猶自不放心。

少商滿口保證:“你放心,我要是想嫁人,隨便吆喝一聲,等著娶我的能從上西門排到平城門!你好好的嫁了,全家人就都放心了。”

在一旁坐著吃點心的桑夫人聽了,故意響亮的呵呵一聲,似笑非笑的看過來,少商知道她想起了什麽,臉上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