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3頁)

也不知雅雅有多喜歡他,才能如此長年容忍,死心塌地。

二十五歲那年邵楊憑一幅《夏蟬圖》聲名鵲起,連長公主也贊其花木鳥獸神采奕然,栩栩如生,工筆不似宮中畫師那般保守刻板。

聲譽既來,邵楊一時炙手可熱,達官貴人趨之若鶩,其畫作千金難求。

有了錢,他當即買回邵家府邸,帶雅雅搬回府中居住。

養尊處優才是他習慣的生活,飯來開口,箸來伸手,嬌奴美婢環繞左右,吃酒賭博,無樂不為。

雅雅因此常與他爭執,三番五次勸他把時間放在正經事上,莫要荒廢天賦。邵楊不厭其煩,索性住到妓院去,等著雅雅過來哄他回家。反正從前每次吵架都是她低頭來著。

可那次不知為何,過了十天半月仍沒有動靜,他起初覺得自在無比,日子久了卻莫名煩躁,心慌意亂。

於是自個兒垂頭喪氣回府,想把雅雅抓來質問,誰知人卻不見了蹤影。

邵楊方寸大亂。

先去報官,說她無故失蹤,一定被強盜擄走,或被奸人害了。衙門派公差調查,發現雅雅原是自己主動離開,並非失蹤。

邵楊不信,又花重金聘請江湖中人四下搜尋,直到一年後才在邊陲一個小縣城裏找到她的蹤跡。

彼時邵楊已性情大變,身形消瘦,兩鬢飛白,猶如身患惡疾。宏煜和沈彥等一幹朋友放心不下,親自送他去見雅雅。

趕了半月的路程,到縣裏,邵楊不急著相見,只叫宏煜找地方讓他梳洗幹凈,換上體面的衣衫,拾回幾分疏朗俊俏的模樣。

雅雅和一個窮書生住在舊巷裏,開了門,一時間認不出他。

邵楊哭得厲害,什麽風度面子都顧不上了,抱住她的腿,像走失的孩子重回娘親身邊那般,不斷問她為何離家出走,為何這般嚇他。接著又是認錯,可憐巴巴地認錯,求她回去。

“可我已經成親了。”雅雅語氣帶著不解。

邵楊根本聽不進去,認定她還在生氣,還在傷心,所以故意折磨他。

“立刻跟那人和離!你必須回到我身邊,哪兒都不能去。”他說著又開始流淚。

雅雅哭笑不得,告訴他沒有這個可能。

邵楊又問:“你難道一點兒也不愛我了嗎?我不信,不會的……”

雅雅顯得有些為難,說:“你還能作出《夏蟬圖》那樣的畫嗎?不能了。年少時可以依仗靈氣,但靈氣總有耗盡的一天,有的人經涅槃重生能至大境界,終成大家,有的人便如南朝江淹,神童仲永,不過曇花一現,如此而已。”

邵楊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我原以為你能成為第二個吳道子,入畫聖之境,名留千古,但可惜你的造詣止步於此,即便聲名遠揚,恐也難成大家,除非日後頓悟吧。”雅雅嘆氣:“若真有那日,我自會回去,當牛做馬伺候你。”

邵楊張著嘴,如癡傻那般呆了,從那以後再沒好過,癲癲狂狂,形如鬼魅。

“你說有這種女人吧?”宏煜嗤笑:“我也怕她了,每每想起子期被重創的模樣,心裏就發寒,陰森森的冷。”

意兒聽得難受,也覺得冷,縮了縮肩膀,摸著他的手指發愣。夏夜漫長,周遭是荷花清冽的香氣,還有他身上的沉香,擡眼看見衣衫裏若隱若現的鎖骨,她摸了摸,喃喃道:“我有個朋友,一直不相信他前妻死了,這些年天南地北各處尋人,我們只好陪他演戲,每次見面都假裝熱絡地問他找到沒有,他也會煞有介事地告訴我們已經有了眉目。”

宏煜細細聽來,問:“沒人叫醒他嗎?”

“誰敢呢,他那個樣子已經入了魔,沒法停下來,就靠這個吊著一口氣,我們哪兒敢刺激他。”

宏煜又道:“如此說來用情不淺,為何所愛之人會變成前妻?”

意兒淡淡道:“裏頭也有一些誤會,他們都是性情孤傲的人,不肯服軟也不愛解釋,相互傷害很深,那邊臨死都不願見他。”

宏煜沒說話,意兒搖頭哼笑道:“你們男的總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後悔,太賤了。”

宏煜收攏胳膊,使了點勁,似笑非笑道:“你說什麽?”

意兒低呼一聲,在禁錮裏攥拳推他:“哎呀,別弄我……”

他稍稍松開些許。

她又說:“不過人年少時對待感情的方式比較激烈,這個可以理解,但真的太累。日後我定要尋一個斯文老實的男人成親,他最好每天在家等我,莫要生那些是非。”

宏煜說:“是麽。”

意兒輕輕應著:“長久相處,秉性互補比較好。”

夜裏涼風拂過,天幕繁星點點,似有依稀貓叫,池中水鳥撲騰著翅膀飛上岸邊。

宏煜不知何時已把手放下,意兒覺得後肩發涼,他坐起身,面色在幽暗的陰影裏無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