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意兒近日忙著整理幾樁舊案,都是朱槐任期內的部分詞訟,原本早已審結,誰知自從朱槐被革職查辦,縣裏便陸續有人到衙門遞狀子,告他貪汙索賄,草菅人命。

那朱槐已被押送巡撫都院,宏煜更無權審他,於是便讓意兒整理呈詞,匯成卷宗,屆時一並送到省裏,讓上頭來辦。

“租佃糾紛,聘禮之爭,原系尋常案件,長官調解即可,縱有鬥毆輕傷的,按我大周律,不過施以笞杖而已,這朱槐卻久拖不結,隨意關押人犯,有的竟長達半年之久,致其病死獄中。”意兒扔下案牘,搖頭冷笑:“真是歹毒可恨。”

宋敏嘆道:“對貪官來說,案子就是錢,久拖不結,便能從訴訟雙方身上撈取好處。有的州縣吏治腐敗,每遇訴訟,必先估計對方家產,百姓更有‘一字不可入公門,一入公門家便傾’的說法。”

意兒翻閱卷宗,又指給宋敏看另一案。原告張桓夫婦,妻子錢盈盈十八歲那年未婚先孕,被族人強行墮胎,還將張桓抓來毆打,揚言依照錢氏宗法,原該活活燒死,但族長覺得自己是寬容仁德之輩,只把這對不知羞恥損害錢家顏面的野鴛鴦打殘,留下一命。

原以為他們應該感激涕零,卻不料張家把人接走,幾日後竟然告上了衙門。

結果顯而易見,那朱槐因為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並未受理。

意兒皺眉:“且不說未婚先孕並無律法定罪,即便她有罪,也該交由衙門審理,幾時輪到宗族之人濫用私刑?”

宋敏思忖道:“這個案子,宏大人是要重審嗎?”

“自然該重審的,朱槐逃不了,錢家也不能逍遙法外。”話至於此,意兒想起地方鄉紳緊密相連,勢力盤踞,宏煜未必肯出面。此時已散衙,她便拿著文書回到內宅,想探探他的口風。

過三堂,入小院兒,不知怎麽,一個下人也沒有,像被特意支開似的,連童旺也不在。

意兒以為宏煜出門了,正要走,這時屋裏傳來依稀動靜,卻是女人的哭聲,哀哀戚戚,她當出了什麽事兒,忙提腳進去,隔著紗櫥,卻見宏煜歪坐在榻上,一個粉雕玉琢的女人跪在他跟前,赤身裸.體,低聲抽噎。

“怎麽了?”似笑非笑的聲音:“剛從沈彥的床上下來,舒服哭了?”

意兒愣住,實在沒想到會撞見這麽一幕,未及反應,宏煜已經發現了她,透過雨過天青的紗,一雙黑瞳,沉沉盯過來。

意兒生平頭一回窺人私隱,三分尷尬,七分心虛,又被他一瞪,轉身就走。

秦絲什麽也沒察覺,依舊跪坐著掉眼淚,身上一絲.不掛,細皮嫩肉,白得晃眼。

她這幾日和沈彥廝混,幹柴烈火,難分難舍,想著自己年紀漸大了,宏煜也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如今遇到沈彥,家世樣貌一點不比宏煜差,而且溫柔體貼,慣會疼人,她想跟他走,又不大舍得這邊。

如此左右搖擺,難以抉擇,誰知方才一出船艙,當即目瞪口呆,僵在原地。那童旺立在碼頭,仍是往常恭恭敬敬的模樣,頷著頭,拘著手,溫和笑道:“姑娘忙完了?大人讓小的接您回去。”

猝不及防,秦絲的心直往下墜,想到宏煜的為人和性情,頓時開始害怕。

民間慣有風氣,紅杏出墻的女子會被丈夫脫光羞辱,拿鞭子抽打,於是當她回到衙門,見了宏煜,便自覺脫去衣衫,跪在地上認錯。

“這是幹什麽?”宏煜懶靠在榻上,眉眼帶笑,沒打算跟她動手,也沒有半點惱怒的顏色,目光遊離在她全身打量,饒有興致:“喲,沈彥下嘴夠狠的,這麽多印子呢。”

秦絲原本哭著,一聽這話顫了顫,大約也覺得難堪,手指摸索衣裳,擋住身前大半風光。

宏煜挑了挑眉:“沈彥跟我開口要你,你自己怎麽想?”

秦絲冷笑:“你把我當成物件是嗎?”

宏煜“嘖”一聲:“說什麽呢,你怎會是物件,分明就是小淫.婦。”

秦絲臉色煞白,紅著眼眶用力望他。

“生氣了?”他覺得她肯定誤會了什麽,“小淫.婦”若有三分嘲諷,那麽剩下七分也是誇贊。他宏煜若想認真罵人,其惡毒足以令任何一個窈窕淑女與他同歸於盡。而此刻他壓根兒沒有罵人的欲望,真的,蒼天作證。

“我知道,你在我這兒受了冷落,爬上沈彥的床,排解寂寞,可以理解。”

秦絲聽完這話,一股恨意湧上心尖:“宏煜,我在你心裏究竟算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妓.女嗎?除了睡,我們之間還有什麽?!”

他不明所以地反問:“除了睡,難道你還有別的本事不成?”

秦絲仿佛遭雷劈了一般,張嘴怔在那兒,呼吸滯住,羞憤難當:“你……”

“我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