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花了好幾秒,梁溪才弄明白顧宴清話裏的意思。

大家都是朋友,這點兒後門還是能給開一下的。

她把記錄本背在身後,還貼心地往後退了一步,給他進出校園留出更大的空隙:“學長,一分鐘不算遲到。校服也沒問題。你對自己可太嚴格了。”

“哦,是嗎?”顧宴清視線落在刻意背在身後而繃緊的那截皓腕上,聲音不鹹不淡,“你對其他人也這麽寬容嗎?”

“……”

天氣預報說今天18℃到26℃,剛剛是突然降溫了嗎?

她怎麽覺得後背涼颼颼的。

梁溪順著他話裏的意思仔細回想了一遍今天早上的狀況,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二中百年老校的深厚文化底蘊。

連放了學在小賣部當土皇帝的莫西幹頭竟然也是八點前乖乖穿著校服到校的一員,要不是他與眾不同的發型,差點兒都沒認出來。

這會兒顧宴清問起,她自然覺得自己已經嚴格遵守紀律委員行為操守了。

唯一一次放水,還不是在他身上?

她想了會兒,認真地答道:“沒有啊,學長。我就對你一個人寬容了。”

八點多的太陽已經有些曬了,透過樹梢在兩人身上落下斑駁的光點。

梁溪說完扭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錯過了少年泛紅的耳尖。

第一天執勤任務圓滿完成,她把記錄本重新揣進懷裏,疑惑地擡頭望了一眼天。

咦?

又回溫了?

早讀下課的鈴聲在校園回蕩,梧桐大道一路向內延伸,直到道路盡頭分作兩支,一左一右銜接著高一高二教學樓。

顧宴清大概是最後一個到校的,他剛進來,歐式大鐵門在身後緩緩閉合。

梁溪懷裏抱著小本子,緊緊貼著梧桐枝丫投下的陰影慢悠悠走在右側。

偶爾兩棵樹的間隙,日光投下一片光暈,明明兩人之間沒有言語交流,顧宴清像是讀懂了她的意思,放慢腳步不著痕跡地擋在陽光侵襲的那一邊。

少年看似瘦削,卻仗著身高的優勢把她籠罩在陰影之下。

向來是喜歡熱鬧氛圍的梁溪,也意外覺得和他待在一起,即便一路沉默著走來,也無比愜意。

梧桐大道看似悠長,很快就走到了頭。

“學長再見。”

梁溪帶著淺笑,在分岔路口和他招手。

攏共也沒見多少面,放在平時在校園裏偶然碰面最多也只是點頭之交,她莫名覺得比起好些同班同學,顧宴清似乎與她關系更貼近一些。

“嗯,明天見。”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如此篤定地把再會的時間圈在明天。

***

第二天突降大雨,氣溫驟低。

持續了一整個夏季的炎熱終於舍得劃上休止符。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傘底下的眾人都顯得步履匆匆,對校門口執勤的美少女紀律委員也少了昨日那般討論的熱情。

但對於梁溪來說,不是個壞消息。

遠遠看見昨天沒出現的包不凡,她就把雨傘壓得極低,心滿意足地籲了口氣:今天又是風平浪靜的一天。

作為紀律委員被迫營業,她應該算是最佛系的那一咖。

遲到一小會兒,沒關系,過。

進了校園再出去買個早飯,沒關系,去。

校服兜頭上當雨傘,無所謂,進。

大下雨天的,人與人之間何必互相為難。

但即便她如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總有人刻意往槍口上撞。

顧宴清今天依然是踩著七點五十九,遲到的最後一分鐘,出現在了拐角處。

漫天雨簾,他撐著一把黑傘停在少女面前。

雨滴打在傘面,匯成潺潺水流,順著傘骨一路下滑,墜落,敲在地面上四下崩離摔出更分散的水珠。

如昨日一樣,記錄本空白一片。

梁溪比他矮一頭,舉著的小傘也小鳥依人似的偎在他傘下。

她擡了擡手,傘沿擋住了少年大半邊臉,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緊繃的下顎線條,看不清神色。

由於手指收攏,指尖夾著的水筆倏地抖了一下。

梁溪稍顯無奈地把傘後仰,視線在他身上重新聚焦。

——黑T、牛仔褲。

霸霸這是仗著她昨天的寬容恃寵而驕吧?

記是不記?

在梁溪眼裏堪比生死的重大抉擇,到了顧宴清眼裏成了無需三思的小事。

他眉角稍擡,輕描淡寫地提醒:“顧宴清,未穿校服。”

“……”

不是,您要是這麽自覺幹嗎不穿好了校服來?

難不成二中的霸霸還得完成業績指標,比如一個月必須在記錄本上露臉幾次?

梁溪覺得匪夷所思,想著大家朋友一場,今天給大佬開個後門,明天就能得到友誼的升華。

“學長,我其實可以當做沒看到你的。”

“就這個,”她指了指手裏的本子,“要扣行為分的,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