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程飛揚像是有所感知,順著梁溪頃刻間軟下的目光向身後望去。
踏著門禁的最後幾分鐘,街角陸陸續續還有學生姍姍來遲。
他自然而然把目光停留在了顯得最為特殊的少年身上。
即便未完全褪去少年氣,眸如深潭,鼻梁高挺,俊逸的臉部弧線無一不在吸引他人的眼球。
就連那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黑白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沒辦法把他淪為眾人。只是校服拉鏈隨意敞開著,相比起二中其他人的一絲不苟,顯得有些散漫的垮。
也只有這人,自始至終腳步穩又緩,八點的門禁在他眼裏著實算不上什麽,也越發襯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更何況,在對視的那一瞬間,能明顯感覺到對方充滿敵意的視線。
程飛揚收回目光,扯著嘴角笑了笑:“幾個意思?怎麽就性命攸關了?你惹上什麽麻煩了?”
問句一個接一個的拋出。
雖然尾音上揚,但梁溪可以確信程飛揚最後一個問題看似問句,但實質藏著的意思萬分篤定,就是覺得她惹事了。
“沒有。”她猛得搖頭,“真沒有。”
程飛揚擡起眉梢,意味深長地朝顧宴清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小姑娘不誠實,明明都得罪人家了還矢口否認。
他能得出這個結論也不奇怪,就剛剛不經意間那一眼,對方淩厲的眼神要是能化作刀劍,直接就給他倆來了個對穿過,危險氣息驟起。
要不是六六惹事了,哪兒來的深仇大恨?
可梁溪不知道他已經腦補了這麽多,一心只想著把人攆走。
眼看著校門外只剩顧宴清還不緊不慢地往這看了一眼,再怎麽急躁也無濟於事,索性破罐子破摔,對著支好的三腳架比了個耶:“拍吧,拍完滾蛋。”
程飛揚已經忘了初衷,被一提醒才想到自己是來拍照的,又低頭搗鼓起單反。
梁溪靠在他邊上,低聲招呼了一句:“就拍一張,我上課來不及了。拍完就走,你都不知道,我們二中校風嚴謹,一分鐘都不讓遲到。”
她說完維持著舉耶的姿勢,後退幾步,站到校門口的門框下勉為其難抽了抽嘴角。
對面沒開閃光燈,程飛揚一腦袋猛紮下去,對著取景框半天也沒見動一下。
她又偷偷回頭找了一圈,視線範圍內沒見著顧宴清,這才稍微安心了一點兒。
“好了沒呀?”
梁溪提高音量問道。
“就好!”程飛揚說著直起身,揶揄道:“行了,改天洗出來了拿你家去。回去上課吧!噯,對了,別惹事啊!”
“……”
顧宴清不在,梁溪懶得反駁,扭頭就往校園裏邊走。
沒走兩步,總覺得有些不自在,身後涼風嗖嗖,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
這一看差點兒把魂都掉了,顧宴清怎麽還在!
他雙手環胸,此時正好整以暇地靠著門廊柱看她。
剛才整個人都被柱子擋得嚴實,從她的角度看過去身後確實是空無一人。
不知道剛才他看到了多少,又聽到了什麽,少女仿佛被禁錮在了原地,腳底下挪不動半分。
“別惹事?”
顧宴清語調不明,每個字卻都精準地壓在她繃緊的那根弦上。
梁溪只覺得腦內上演了一出群魔亂舞般的交響曲,顧宴清的不動聲色仿佛化為了弦樂嘈雜,率先鋪開緊張恢弘的基調,震耳欲聾的心跳聲為鼓點,精準伴奏。
她張了張嘴,半天沒發出聲音。
除了那一出交響樂,剩余所有細胞馬力全開,齒輪咯吱咯吱地轉動起來思考著對應之策。
“男朋友?”
嗓音偏上一句略顯低沉,貼著耳廓就擦了過去。
不管是打聽也好,自己親眼鑒證也好,梁溪覺得顧宴清在她心底留下的印象其實很片面又帶點兒矛盾。
說他打架很兇,這點沒錯。
又聽說不太好相處,但她覺得並不是。起碼在她印象裏,顧宴清只是話少,還遠遠不至於到不好相處的地步。反而在某些時候,甚至能捕捉到一絲細膩的溫柔。
但此時發涼的語氣和冷峻的面容又讓她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一點懷疑。
梁溪清了清嗓子,選擇率先回答後面那個比較不傷腦子的問題。
“不是。”
“求而不得?”
“……”
聽聽,人言否。
這位學長的思想非常危險,男女之間怎麽就不能拋開那些有的沒的,讓單純的友誼遺世獨立了?
不過,仔細一想,她和程飛揚的關系也沒那麽純粹。
剝開友誼之外,他們還可以做父子。
她是程飛揚爸爸。
顧宴清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少女臉色變了幾變,最後無奈嘆氣:“學長,我才16歲。你不覺得這早戀有點兒太早了?我現階段的煩惱是到底上北大好還是清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