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合一肥章(第3/7頁)

其實店裏一般都是直接端上燙酒的皿子,倒好水,就不管了,由客人自己燙酒,但剛才阿圓動作大,似惹人不快了,沈韶光便去描補描補。

想來這老丈非富即貴,家中規矩嚴,婢子們都屏聲靜氣、小心謹慎,沒見過阿圓這樣的……

沈韶光護短,覺得阿圓動作雖大了些,但算不得粗魯,最多算是——率真可愛,看來旁人並不這麽想。唉,服務業啊……

沈韶光又疑惑,這老丈非富即貴的身份,怎麽身邊沒帶個隨從奴仆,就自己個兒跑到外面吃酒來了

正琢磨著,老丈的仆從來了,還帶來一個熟人——林少尹。

“安然,來!”老者笑著招呼林少尹。

以字相稱,見到林少尹依然安坐,恐怕不只年齡高,身份也高,沈韶光猜,這位想必是朝中大員,三品及以上的。

果然,林少尹上前行禮,稱“李相公”。

嚯!當朝宰輔。

兩位高官寒暄,那位宰輔的仆從過來要求包場。

沈韶光笑著答應了,包場這種事,最喜歡了,幹活少,又有錢拿。當下利利索索地在紙上寫了“貴客包場,敬請見諒”,親自貼在往常當成菜品廣告牌的木板架子上,拿到門口支開。

小風鉆進綿袍領子,沈韶光攏一攏領口袖子,看看天色,有點陰,保不齊明天就會下雪。進了屋,隨手關好門,落下毛氈門簾子,又進廚房囑咐於三和阿圓兩句,就盼著客人吃得好,於包場費外再多給些小費——有錢人大多手松。

回到櫃台後發現忘了給林少尹端紅棗枸杞飲子了,但看他們已經吃起酒來,也便作罷,只在櫃台裏貓著。

阿圓拿托盤端了醋魚上去,這回動作就輕柔多了,沈韶光暗嘆孺子可教。

李悅嘗一筷子醋魚,“清爽淡薄,有江南煙雨的味道!”

林晏微笑,也夾了一箸,確實,清淡新鮮,迥異京裏蒸魚的厚重,倒更似魚膾。林晏用眼睛的余光看一眼那邊高大櫃台後的店主人,祖母的舌頭果然靈,沈記確實換了庖廚。

“彼時閑暇,嘗泛舟湖上,便是有些微風雨也不回去。披蓑戴笠熬上半天,總能釣上幾條魚來,以鯉鯽居多,間或也有鱖魚,有一回還釣上了一條四腮鱸魚來——只可惜沒有嘉賓分享。” 李悅的笑漸漸淡下來。

停頓了一下,李悅復又笑了,“在江南時,時常惦記京裏的濃油赤醬,惦記晨間的胡餅芝麻香味,還有西市胡人酒肆的把子羊肉,如今回了京,又惦記起吳中的蒓菜羹、鱸魚膾來。人哪,還真是奇怪。”

林晏平靜的聲音:“江南濕潤溫暖,京裏四季鮮明,各地飲食與其氣候、物產相關聯……”

沈韶光一邊算賬,一邊支棱著耳朵聽人聊天。嘿!這位宰相有多文藝,這位少尹就有多麽地不解風情!

老相公聊的是江南煙雨、蒓鱸之思,林少尹說因地制宜、地移食易,就仿佛詩歌對上自然課……林少尹真是白瞎了他那張如詩如畫的臉啊。

沈韶光偷眼看看那位宰相的側顏,真是個帥老頭兒,眉眼溫潤,又帶著點曠達,三十年前估計也是女郎殺手。跟這位經年的真金華火腿比,林少尹只能算半熟的頭年貨,“文藝少女”沈韶光馬上對這位少尹嫌棄起來。

李悅卻不嫌棄,頗慨嘆地點點頭,“你說得很是!想多了,平添多少遺恨。”

林晏冷清的眉眼終於控制不住閃過一絲憾然,很快又歸於了平靜。

不知是天陰還是天黑得越發早了,屋裏漸漸暗下來,沈韶光端了大燭台過去,放在兩位客人不遠處,把壁上的燈也點著了,又重新給兩人燙了酒。

看酒肆小娘子輕柔舒緩的動作,雅致嫻靜的面龐,李悅突然想起她叫的“老丈”來,笑道:“也不怪我總是懷想過去!適才進來,小娘子叫我‘老丈’,我還愣怔了一下,原來雖不曾‘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也已‘老之將至’。”

李悅晚婚,前面幾個兒女又沒立住,現在還沒有第三代,平時同僚叫的都是官稱,乍然聽人叫“老丈”,不免有些不適應。

沈韶光手一頓,接著拿白布巾擦過酒壺底,輕輕地給李相公倒上酒,“郎君請用。”

李悅和林晏都愣一下,繼而李相公便哈哈大笑起來,便是林晏也忍俊不禁。

“你這女郎啊——”李悅指指沈韶光,笑道,“真是促狹。”

沈韶光皮厚,笑道:“之前是兒叫錯了的。”

李悅又笑起來。

林晏看一眼沈韶光,適才燙酒時還有兩分仕女樣子,這會子笑得眉眼彎彎,似調皮小兒,再想到她過去各色奇詭言論,不免再次給沈韶光扣上“巧言令色”的章子。

阿圓又端了炸子雞上來,沈韶光幫忙擺在案上,笑道:“這道菜,是用三個月以內的嫩雞,先煮、再隔水燉、再炸制出來的,外脆而裏嫩,需趁熱吃,兩位郎君請用。”說完微微一福,隱回了櫃台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