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3/4頁)

勉強辨認來者是洪朗然,徐赫用力握住他的手:“阮阮呢?阮阮讓你來的?”

“也可以這麽說……”洪朗然皺眉,“她沒事,和軒兒落在後頭……你得給我撐住!”

他小心翼翼將徐赫往車內挪,誰知這家夥卻加倍用力握緊他:“老洪,先、先別忙,聽我說……”

“就剩半條命,怎麽還啰裏八嗦的!你給我閉嘴!”洪朗然不耐煩打斷他。

恰逢山路上一匹黑色駿馬急趕而來,正是阮時意和洪軒。

阮時意遠遠見女婿和外孫女剛結束一場惡鬥,匆忙圍向一輛馬車。

車邊立著愁眉不展的洪朗然和淚流滿面的徐明初,視線數盡落在那名袍染黑血的青年身上……

徹夜未眠趕路的阮時意只覺眼前一黑,直摔落馬下。

洪軒大驚失色,慌忙伸手拽她,可惜終究晚了片晌。

阮時意雖不致摔傷,但左腳崴到,又因急於去看徐赫狀況,咬緊牙一瘸一拐前行。

緊要關頭,洪軒管不上別的,趕緊扶她步向心心念念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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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赫全身如火燒又似陷於冰窟,心跳漸趨緩慢。

天地萬物在他眼中寸寸暗淡下來。

他並未留心有人趔趔趄趄、哽咽著走近,也沒留心身側的大毛二毛急不可耐、瘋狂亂轉,滿心想著趁尚有余力,緊攥洪朗然,讓他聽完自己所言。

“老洪,如果我活不下去……你,你做兄弟的,幫我勸勸阮阮,讓她……別再一個人過活。我實在不忍心,讓她替我再守一次寡。”

他不止一次捫心自問,倘若真死在建豐十九年冬,永遠深埋於滴水成冰的北域雪谷,自己是否願意把愛妻交給別的男子照顧?

不願!強烈的醋意侵占身心時,他有千萬個不願。

可縱然心如刀割,他仍舊希望,有朝一日他不在人世或有去無回時,他的阮阮能有強大的庇護,而無須以一己之力撐起龐大的家,孤身面對半生風雨飄搖。

此際,他無比擔心,自己扛不過這一關,見不到愛妻最後一面。

因此,得趕緊趁親人和好友同在,道出臨終囑托。

洪朗然傻了眼:“你發什麽瘋!我、我不同意!”

“你們找個可靠的人……讓她嫁了吧!”

“她心裏沒別人!”

“這些年……她心裏也沒我,只有家……現在,孩子們長大了,家不需要她操心……”

話到最末,有氣無力。

洪朗然忿然道:“是!她心裏只有家!可那是你們倆的家!我、我不答應!死也不答應你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不許死!你若敢死,我……我就鞭屍!把你剁成醬!再挫骨揚灰!”

“隨你……”

徐赫再也撐不住,兩眼閉合,頭一歪。

眼角的一滴清淚緩緩劃過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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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

阮時意顧不得腳傷,咬牙撲至徐赫身邊。

她於情關意切之際,隱隱約約聽見他叨念“讓她嫁了”之類的鬼話,悲切與憤怒燒得她忘記流淚。

掐捏著全無意識的丈夫,深覺他皮膚冷如冰,氣息與心跳弱得近乎於無,她整個人似有須臾間被奪了魂。

她甚至沒工夫追究,他因何變成這樣。人如石雕所制,僵在原地。

徐明初連日備受委屈,在脫險後遭遇重大痛擊,再難維持王後儀態,抱住母親,嚎啕大哭,

由於不敢當眾喊“爹娘”,唯剩“啊啊啊”的哭腔。

阮時意一手握緊丈夫涼透了的手,一手摟住女兒,輕撫她披散的長發。

深深吐納,穩住呼吸,忍住淚意,啞聲發話。

“大將軍,請您盡快派人護我們,速回徐二爺的府邸;藍大公子,還請帶領二毛徹查此地,看能否尋獲姚統領的蹤跡;王後身體不適,不宜趕路,懇請赤月王允準她與我們同車而歸。”

她全數用回“阮姑娘”該有的稱呼,字字沉著鎮靜。

只因心中清楚明白,她不能倒,不能崩潰,不能把時間耗費在悲傷當中。

無論徐赫能否活下去,只要尚存一口氣,她絕不放棄。

當下,眾人確認死傷,兵分三路——賀若昭和洪朗然帶領部眾繼續追趕逃跑的雁族人;洪軒率領一隊府兵護送傷者,以最快速度回京;藍豫立、秋澄和二毛則留下,和恰好趕到的徐晟一同清理殘局,搜尋雁族的罪證和姚廷玉下落。

啟程前,阮時意命人快馬加鞭趕去徐明裕家,告知徐赫眼下的情況,請秦大夫提前做救人的準備。

顛簸馬車內,大毛伏在徐赫腿邊,眼淚汪汪,不時用腦袋蹭他的手。

所幸,那家夥生機雖微弱,卻不致徹底斷了氣。

阮時意將徐赫抱在懷中,細細為他清理臉上的汙漬,聽徐明初講述事件始末。

她確信,縱然缺少了多年相伴,縱然不是她添油加醋描述的樣子,他始終是孩子們心中最完美無暇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