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3/4頁)

支離破碎,無法拼湊。

沉靜中,徐赫整理畫稿,看到被雪水弄濕的一團,喃喃罵道:“洪家父子,都是坑貨!”

“你被小的攔截,緣何把老的也恨上了?”

徐赫停下手上動作,轉頭凝視她時,眸底莫名摻雜委屈與不忿。

“阮阮……那件事,我沒說,是不想離間大家的情誼。”

阮時意本欲問他“哪件事”,驟見他神色不對,大致猜出,是她耿耿於懷的那一樁。

——一向與她形影不離、待她如珠如寶的夫婿,突然躲在畫閣沒日沒夜作畫,乃至義無反顧周遊天下。

這個心結,直到她無愛也無恨那日,也未曾真正解開。

時至今年六月,徐赫無意間泄露一言半語——一時昏頭,只想出人頭地,不希望她和孩子淪為笑柄。

事到如今,他卻道出“離間”二字?

阮時意移動老酸枝鎮尺,細細壓牢案上四幅圖紙,理了理青緞裙裳,緩步行至徐赫身邊。

眼波沉靜,語氣柔緩而勸慰。

“三郎,活到這把年紀,人心已定,誰還能離間得了誰?”

徐赫沉嗓透著三分憋悶:“你老嘲笑現今的我幼稚,必定認為當初的我更幼稚……”

阮時意莞爾:“有這樣的想法,本身就很幼稚。”

“我早年並無大志。比起隨父征戰的大哥和謀略出眾的二哥,我那點所謂的‘文武雙全’是個笑話,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畫技。

“當年形勢不比現下,在世人印象中,文章乃‘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詩則‘興觀群怨’、‘補察時政、泄導人情’,繪畫只不過為末流小技……

“我以此為傲,更因你我共結連理而感恩雀躍。直至兒子們百日,我親去阮家送東西,離開後想起有疑問忘了向老爺子請教,便從側門折返。

“沒想到,正逢洪朗然和蕭桐那對表兄妹來探望你父母。他們在花園散步,與我僅一墻之隔,我無心竊聽,終究聽聞對我的一些……評價。”

徐赫話到最末,眼神一黯。

說是“評價”,不如說“諷刺”。

於他而言,種種猶在昨日。

那時,他的嶽母笑說——近日朗然大敗棠族,風頭正盛;阿桐的夫婿出任戶部侍郎一職,真真正正的年輕有為!我福薄,就生了時意一個閨女,沒有如此優秀的兒子。

洪朗然則笑曰——徐赫那小白臉處心積慮搶了小阮,沒給你們當個好女婿!出身將軍府,既不能殺敵衛國,又不會建言獻策,還成天躲家裏畫鬼畫符……一同在軍營裏長大的哥們都懶得招惹他!

蕭桐也附和——阿阮也曾抱怨過,徐三公子婚後不幹正事,黏人又孩子氣,半點不似成親前那般霽月光風,還跟我說,疑心被換了個人呢!

當時徐赫整個人懵了。

他沒想到,嶽父母嫌他不夠出息,哥們背地裏對他冷嘲熱諷,連妻子的閨蜜也說,他最愛的妻子嫌“黏人又孩子氣”!

那陣子,宮中和民間普遍盛行花鳥畫、人物畫、亭台樓閣的界畫,徐赫擅長的山水畫多半為文人所喜,未曾達到今日之鼎盛。

因此,趁著家底豐厚、父母兄嫂願助他照顧妻兒,徐赫下定決心,用三年時間,勤加苦練,潛心作畫,開創古往今來的繪畫新風,憑自身能力闖一片天地,絕不讓妻兒蒙羞。

誰料,事與願違,鑄成大錯。

此時此刻,在阮時意的再三追問下,徐赫不情不願說明因由。

“我只道你嫌我煩,嫌我沒出息,我便發奮用功去了。你那會兒不也沒意見麽?我還認定,那正正是你想要的。”

阮時意哭笑不得:“我對你根本沒有任何怨言!更不可能在蕭桐面前抱怨!我像是不顧全你顏面的人?假如有類似言辭,定是那腦子一根筋的女人理解錯了!”

黏人?孩子氣?

時隔多年,細節早忘光。

無非是蕭桐的丈夫忙於政務,阮時意安慰閨蜜時,笑說自家夫婿不為功名利祿奔忙,閑來吟詩作畫,成天像孩子一般黏著她、逗她開心。

她明明在隱晦炫耀好不?

炫耀自家丈夫疼她愛她、率真可愛!怎麽變成“不幹正事、黏人、孩子氣”?

而她的父母誇獎洪朗然和蕭桐的丈夫,一半是替友人的子女而歡喜,一半是客套。

就算真說了徐赫幾句不是,往往因為,女婿才是他們自家人。

何曾想過,阮父阮母的謙遜,加上洪朗然對哥們的憤懣嘲諷,以及蕭桐誤解的“怨言”,成了他們夫妻分隔半生的原因?

要怪,只能怪徐赫早些年畫家心性,心高氣傲;而阮時意年少時太過柔順隱忍,彼此之間竟相互揣測,沒捅破那層窗戶紙,未能靜下來好好說說心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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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疾風急卷,大雪潑天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