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2頁)

所幸,徐赫是真的忙得沒了影兒。

一晃七八天,阮時意才收到確切消息——先生將於每個三九日的申時至酉時,在赤月行館給小公主講課示範,也允準她帶上兩位夥伴,但對外務必為他的來歷身世作保密。

阮時意原本認定徐晟不會答應。

畢竟,徐晟從小到大只舞刀弄劍,未曾舞弄過丹青,更提不起半點興趣。

每每被人問起,何以“探微先生”的長孫不作畫,他的回答是,反正他永遠都沒法企及祖父的十分之一,何苦自討苦吃?

而今之所以樂意陪秋澄,一則每月只需去六次,占據不了太多時間;二則既然祖母同去,他當然得時刻護著;三則世上最危險的莫過於書畫先生,專偷少女心,不得不防。

這一日,阮時意和秋澄從書畫院早早離開,結伴回赤月行館。

行館已有近百年歷史,主要用於招待赤月國貴人,環境比起京城尋常宅院多了幾分異域風情。

秋澄居於西面,為安靜作畫,遣散閑雜仆役,只留心腹伺候。

離申時尚有一刻,秋澄正指揮丫鬟做最後清潔整理,外頭腳步聲近,仆侍領進來一人。

淺青衫素潔雅致,身姿如玉山軒揚,溫雅面容因短須而倍顯硬朗,正是十余日不見的徐赫。

當他瞥見窗邊閑坐的阮時意,眸子閃過稍縱即逝的驚喜和狐惑,隨後隱隱騰生懊惱。

阮時意略感訝異。

看來,他事前竟不知曉,她會在?他不是早該算計好了麽?

眼光落向他那淺淺胡須之上,她沒來由記起那夜陋巷盡頭,他親吻她時,胡茬紮得她麻癢癢的……

難以言喻的燥熱感來襲,她不得不倒吸一口氣,以遏制詭異的念頭。

一番禮見後,徐赫並不廢話,先看了二人帶來的舊作,稍作點評和提醒,便讓她們自由發揮。

屋中有侍從斟茶倒水、焚香研墨,更換洗筆水等,均安靜無聲。

秋澄辛苦求得名師,自是加倍賣力,當場臨摹了外祖父的一副山水小作。

阮時意不願自爆其短,如常描繪工筆花鳥。

徐赫大多數時間觀摩秋澄作畫,不時提點贊許,也偶有提醒不足,可謂溫柔慈愛並重。

從頭到尾,除去正常交流時的眼神交換,似乎沒往阮時意身上多看一眼。

嗯……這正兒八經的樣子,還真是人模狗樣。

沉香氣息渺遠,滲透至午後畫室的每個角落,三人各忙個的,直至下值趕來的徐晟邁步奔入,方有相互招呼聲。

徐赫乍見長孫,臉上的笑意全然控制不住,又像是因激動而說不出話,嘴唇微翕,只作了個“請自便”的手勢。

倒是徐晟端量“先生”時,目瞪口呆,又唯恐破壞端肅氣氛,強行把話全咽進肚子。

他取了一張薄毛氈,煞有其事地平鋪於案上,接過侍女端來的名貴畫具和紙張,模仿阮時意的擺放,而後提筆蘸墨,挺直腰板,審慎片刻,鄭重落筆。

那板正姿態,莊重神態,配以他本就英氣勃發的俊朗容顏,挺拔身材,堪可比阮時意當年初見的徐赫。

阮時意環顧四周,陽光、香煙、墨香……令她有一瞬恍惚。

仿佛在年少時代的幻想中,她曾不止一次想過,和徐赫挽手笑看兒女子孫作畫,並親力親為、耐心作指導的場景。

而徐赫亦如目下這般,收斂所有的驕氣、傲氣、稚氣,認真專注,語重心長,完美無瑕疵。

秋澄在“先生”悉心教導下,難得心平氣和畫了一下午。

而徐赫面對愛妻、長孫和外孫女,花了半個時辰,方斂定心神,平靜應對。

他不好只顧“小公主”而忽略另外兩名“學生”,一本正經點評過阮時意的秋菊圖後,背負雙手,踱步至徐晟身側。

只見那玉面少年郎神定氣閑地站著,皺眉苦思,似是在糾結怎樣收筆。

徐赫笑容慈和,低頭望向他忙活大半個時辰的畫作。

不看也罷,一看,險些把眼珠子瞪出。

檀木畫案上的那張紋理細致的半生宣紙上,呈現古松煙墨所繪的兩個巨大圓形,圓中有隨意勾畫的不規則弧線,圓外各有五根線和小半圓,倒有點像是……龜?

此外,這兩只疑似龜的動物旁邊,密密麻麻布滿大大小小的圓圈,有橢圓,有正圓,形狀不一。

徐晟見“先生”前來點評,興奮且恭敬地介紹。

“先生請看,此為學生完成的第一幅作品,命名為《王八和它的王八蛋》,您覺得如何?”

“……”

徐赫一口氣差點沒續上。

深息後,他神情復雜,無奈中摻雜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這、這這……孩子,真是他“徐探微”的親孫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