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阮時意以為,撇下無理取鬧的徐赫,即可安心回瀾園。

不料剛與靜影匯合,轉頭便撞見街角那長身玉立的徐晟。

墨色內衛武服襯得他英明神武,俊朗面龐被暖光柔和了凜冽之氣,桃花眸迸射憤慨、無奈和憋屈。

見長孫滿臉委屈,阮時意柔聲問:“怎麽啦?”

“我來接您,省得……有人覬覦您!”

徐晟癟嘴,忽見她身後的人為靜影,趕忙莊容正色,盡收孩子意氣。

阮時意聽聞“覬覦”二字,登時周身不自在——她和徐赫來往,傳得如此之快?藍曦蕓那個大嘴巴?抑或實心眼的靜影?

她正猶豫是否該向徐晟暗示些什麽,對方則憤憤不平抱怨:“他們欺負我!”

“……啊?誰?”

“洪軒!藍豫立!兩個混蛋!”徐晟磨牙吮血,攥緊拳頭。

阮時意糊塗了。

洪軒是鎮國大將軍洪朗然的長子,比徐晟年長幾歲,武功高強,擔任禦廷內衛副指揮使;藍豫立是蕭桐的長孫、藍曦蕓的長兄。

二人與徐晟同在內衛任職,又因祖輩淵源,關系素來不錯。

“你沒受傷吧?”阮時意擔心他打架吃虧,細細察看他的臉。

徐晟忿然道:“差點兒打起來了!那對表甥舅,不約而同問我關於您的事兒,都說……說家裏商量好了,等徐家熱孝過後,上門向您提親!枉我把他倆當哥們!他們卻要……”

被丫頭和好奇路人側目而視,徐晟被迫將“當我的便宜繼祖父”硬生生咽入腹中。

義憤填膺的怒火,則愈加旺盛。

阮時意啼笑皆非,原來,這孩子是被這樣“欺負”了。

“傻小子!我又不可能嫁給他們,你何苦把自個兒給氣著呢?消消氣!”

她擡手輕拍他的肩背,軟言安撫,渾然忘卻自身呈現少女姿態,此舉在外人眼中太親密了些。

徐晟氣在頭上毫無警覺,負氣道:“他們若敢再扯這些烏七八糟的話,我定往死裏揍!打不過也要打!”

他邊說邊送阮時意上馬車,才後知後覺補充道:“父親有要事,請您回去商量。”

“好。”

阮時意笑貌婉約,懶懶靠向軟墊。

今兒先哄“亡夫”,後哄孫子,沒準還得回家哄兒子……

徐家男兒一個個怎麽回事?

*****

徐府偏廳內,徐明禮夫婦神色異常凝重。

屏退下人、掩上大門後,二人雙雙跪倒在阮時意跟前,垂淚道:“是我倆疏於防範,讓下人鉆了空子,害您受苦了!”

阮時意連忙將長子長媳扶起:“事已至此,疏忽的又何止你們夫婦?先別忙著自責,說說看,查到了什麽?”

徐明禮愧疚難耐:“昨日您懷疑糖有問題,兒子當即搜集,全部隱秘送去由謝太醫鑒別,果真……大顆糖球中,混有三顆帶奇毒的!“

阮時意怵然:“下毒之人假手於孩子,難怪我死後,半點形跡也尋不出來……可他們也忒狠心歹毒了!萬一、萬一毛頭貪吃……後果不堪設想!”

“太醫查證過,此毒份量微小,若偶然誤食一兩次,興許只是發燒、腹瀉或有短暫的心絞痛,但持續服用個把月,將會造成肝腎心肺的衰竭,讓人誤認為年老體衰之症!”

阮時意心中一片澄明。

自去年年末,小孫子幾乎每日給她一顆球形乳糖。

孩子天真純良,對她的親昵不含半分作偽,她自然無絲毫疑慮。

念及此處,她冷冷一笑:“孫嬤嬤以‘大糖必須給奶奶吃’哄騙孩子,不動聲色對我下了三個月的毒,只怕……任務完成,遭人滅口了?”

“影跡全無,九成已成孤魂野鬼。假若還在世,兒子誓必將她碎屍萬段!”

徐明禮在朝堂浮沉多年,早已養成喜怒不形於色的淡定從容,更鮮少口出惡毒之詞。

但身陷政局漩渦、連累母親身死,是他心頭難解之結,激憤中更直言不諱。

喘了口氣,他凝視阮時意,言辭懇切:“母親請放心,此事,兒子必定徹查到底,還您公道!絕不讓您白白受苦!”

阮時意死後莫名其妙變回少女模樣,自問沒受多大的苦。

心念一動,她小聲問道:“你可曾聽說過……‘冰蓮’?”

徐明禮搖頭:“兒子慚愧,未曾聽聞。二弟早年交遊遍布四國七族,或許知曉?”

細想徐赫時刻警惕的反應,阮時意疑心此話題易惹麻煩,遂淡笑道:“暫且不必宣揚,我自會詢問。你重回內閣,案牘勞形,行事多加注意,免得落人話柄。”

徐明禮恭敬應聲,命仆役端上食案,闔家一同用膳。

是夜,阮時意由徐晟親自送回瀾園。

月華流瀉如霧,籠了京城夏夜。

夜市燈燭熒煌,男女老少漫步街上,挑選糕餅吃食、日常所需,歡聲笑語如潮湧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