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Isabella·

離開德阿爾的第五天, 伊莎貝拉一行人抵達了科爾斯伯格。

此時已是4月初,南非大地上迎來了涼爽的秋季, 夏末的暑氣被從起伏的丘陵上洗刷去,也許在翡翠一般的開普敦能更鮮明地感受到這季節的變換。但在內陸, 無論何時放眼望去都是黑黃交雜的起伏丘陵, 除了早晚要多披上一件外套以外,伊莎貝拉從不覺得窗外的景色有任何不同,有時,光是盯著那從窗外掠過的單調景象幾分鐘,就能讓她昏昏欲睡起來。

他們一行人跟隨著德阿爾向科爾斯伯格派遣的一支增援小隊一同北上, 搭乘的是一輛老式的運貨火車, 只有兩節車廂, 一節用來裝載要送去科爾斯伯格的物資,另一節則擠進了40多名士兵, 這樣不僅是為了節約煤炭,也是為了能走得快些。開普殖民地邊境線上出沒著數十支奧蘭治自由邦的遊擊隊, 專門襲擊在各個城市間運送物資的運輸隊,好搶劫英**隊的槍支彈藥。每時每刻火車的窗戶裏都有警惕的士兵持著槍指向窗外,提防路邊的灌木叢裏會突然冒出十幾名騎兵, 甚至就連車頂上也趴著5,6個槍手,也就是這個時代的火車速度並不快,才能做到這一點了。

德阿爾軍營的人對伊莎貝拉與溫斯頓這兩個頂著丘吉爾姓氏的貴族還算客氣,特意在車廂裏為他們搭了兩張簡易的鐵架床, 這已經是算是極其豪華的待遇了——其余的士兵要麽是睡在沒拆卸幹凈的貨架上,要麽就是睡在吊床上,有的甚至直接踢開幾雙靴子,在地上找個足夠寬敞的角落就這麽躺下睡了。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下,根本不能容許任何女性上車,因此就連安娜也不得不剪短了自己的頭發,假裝自己是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男仆,不過她從不跟那一群臭氣熏天的士兵們擠在一起睡,總是倚靠在伊莎貝拉床鋪附近的車壁上,仿佛就這麽眯眯眼對她而言就足夠了。

現在沒有整個外交團作為掩護,在喬治斯賓塞-丘吉爾與公爵夫人之間切換時,很容易便讓人發覺這隊伍中少了一個人,安娜的忽隱忽現也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因此伊莎貝拉玩了一個危險的遊戲,她一方面讓霍爾丹少校以為公爵夫人打算繼續北上前往金伯利,以公爵夫人的身份離開了他的宅邸。另一方面又換回了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身份,請霍爾丹少校為她安排了前往德阿爾城外軍營的機會——南非遠征軍的總司令雷德弗斯布勒現在就正駐紮在那兒。

3月底的時候,英國增派的第一波援軍已經全部抵達南非大陸,一下子將整個開普殖民地上的軍力提升到了10萬人,而布勒上將則是不列顛指派來代替佩恩西蒙斯將軍的將領。在他被派遣以前,無論是政府內部,還是普羅民意,都有不少聲音希望阿爾伯特能夠接替佩恩西蒙斯將軍的職務。一反此前瑪麗庫爾松誣陷阿爾伯特與範德比爾特家族有勾結時的風評,在彼得馬裏茨堡大捷後,所有大不列顛的人民都已經把馬爾堡公爵當成是國家的英雄看待了。只是戰爭部最後考慮到阿爾伯特的指揮作戰經驗尚淺,不如布勒上將,因此只是提拔了阿爾伯特的軍銜罷了。即便如此,伊莎貝拉也能想象得到那對瑪麗庫爾松而言會是一個多麽震驚的打擊。

如今,她只希望戰時不發達的通訊,以及瞬息萬變的局勢能讓霍爾丹少校以為公爵夫人只是一時失去了聯絡,而不是在北上金伯利的路途中失蹤了,今後要是還有以公爵夫人身份與他相見的場合,那就只能依靠她隨機應變地編出些謊言了。

與一大群男人擠在一塊並不是什麽愜意的體驗,火車上條件極其簡陋,廁所是角落裏的一個鐵盆,只有等到火車在半夜三更時停下的幾分鐘才能前去戶外解大。廁紙在這個年代已經被發明出來了,然而卻不可能在行軍過程中使用,大家都是就地扯幾片樹葉,隨便擦擦便了事。因此伊莎貝拉只好憋著一天都不喝水,等到解大時一並解決需求。

從她決定要留在南非起,伊莎貝拉就知道總有一天她會不得不應付這種惡劣的環境,因此毫無怨言,只是每天都在祈禱自己的月事千萬別在這種時候突然襲擊。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土氣候改變了的原因,自從上船後,她的月事就一直沒有來過,安娜為這還擔憂了許久,生怕她在這種緊要關頭懷孕了。

“不知道夏綠蒂怎麽樣了。”就在他們收拾行李,等待著列車在科爾斯伯格停靠的時候,溫斯頓突然冷不丁冒出了這麽一句。

“等我們到了科爾斯伯格的時候,可以試著與德阿爾聯絡一下,我相信她會沒事的。”伊莎貝拉低聲說道,聽上去活脫脫就是個男人。由於不能離開火車尋找水源,因此幹凈的飲用水成了極其珍貴的資源,大家每天用來解渴的就是物資中的白蘭地,這些酒都被打上了蓖麻油的標記,卻躲不過士兵們敏銳的嗅覺。“在戰時,偷取物資中的烈酒喝是很常見的事,”那些士兵們告訴她,“沒人會在意這種事,只要別醉得連槍都拿不起來”。伊莎貝拉喝得很克制,既要防止自己醉倒,也要防止會讓自己有便意,饒是如此,連著幾天喝的都是粗制濫造的酒液,也讓她的嗓子嘶啞不已,倒成了身份的完美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