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Alvin·

他們應該是觸發了難民營地的什麽警報。

埃爾文把公爵夫人放在地上之後, 領著他們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路。也許是生怕開普敦市長派來運送物資的人馬會找不到營地, 那些難民們在信件上詳實地寫出了自己營地的方位(或許給市長在什麽地方拋棄屍體帶來了不少靈感),因此他很確定自己前進的方向是對的。只是天色太過昏暗, 傾盆大雨澆頭而下,他們都走得緩慢而跌跌撞撞,在泥濘的草地上蹣跚前行, 一時之間分不清東南西北, 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但那並不妨礙埃爾文經過訓練的耳朵在嘩嘩的雨聲中, 突然捕捉到一下輕微但清晰的上膛聲。

他立刻伸出一只手攔住了眾人,並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才提氣用標準的南非荷蘭語高喊了一聲,“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來找一個過夜的地方”。

十幾個模糊的黑影謹慎地從粗大的樹身後探出了頭,同時探出的還有細長的黑管, 埃爾文心叫不妙,沒想到有那麽多暴民湧入了開普敦, 這營地裏竟然還能留下為數不少的男性,以及一部分的槍械。他眼角的余光瞥見溫斯頓·丘吉爾立刻便將公爵夫人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知道對方也與他一般,意識到了此刻事態的不妙。

“你們是誰?怎麽知道過來這裏?”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穿透雨簾答復了, 從他的語氣上看,他應該就是這群把守在營地入口的男性的領頭人。埃爾文眯起了眼睛,一邊不動聲色地數著此刻在樹林裏埋伏著的有多少個人, 一邊微微擡起了左手,只要事態有任何不對,他可以在千分之一秒內的時間裏迅速拔槍並射死那說話的老頭。埃爾文的左右手都是利手,甚至左手的射擊成績還要快於右手的,他知道樹後的人視線肯定都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這會給他更大的優勢。

“我們是開普敦的範德布林克家族,”埃爾文現編了一個荷蘭的姓氏,“之前我們收到了一個親戚的來信,說他現在就暫時待在城外一個布爾人的聚集地,只要能得到合適的身份證明,他就能入城來跟我們匯合了。因此我們才知道城外有這麽一個聚集地。”

樹後的人仍然半信半疑地聽著。

“這是我家的小姐,”他指了指仍然用窗簾緊緊裹著腦袋的公爵夫人,他倒是想把自己這一行人偽裝成城裏的普通市民,但公爵夫人身上那濺了泥水都仍然閃著柔順綢光的睡衣實在沒什麽說服力。“這是我家小姐的女仆,”他指了指那貼身女仆,“這是我家小姐的堂兄,”他指了指溫斯頓·丘吉爾,“而我是範德布林克家族的一等男仆。今晚城裏不知怎麽地發生了暴|亂,我們的房子也被燒了,小姐很害怕,覺得這是針對城裏還居住著的布爾人的報復,因此要求我們把她帶出城——不管怎麽說,還是跟自己人在一起,更為安全。”

埃爾文知道這一著很險,除了他以外,剩下的人恐怕都不會說南非荷蘭語,也不可能在這個營地裏找到任何親戚。但若是暴露了這行人真實身份——盡管4個人當中實際上只有一個人是英國人,但這群布爾人根本不會在乎這種區別,他們守在這,明顯就是為了防止開普敦城內的軍隊和警察順藤摸瓜地找過來報復的,只要他們覺得眼前這幾個人會給整個營地招致麻煩,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開槍射擊。

“我從未聽說過開普敦城裏有個範德布林克家族。”另外一個年輕些的聲音開口了,那音調輕浮,狡猾,狠毒,來自於此刻埃爾文最不想要應付的一種人——多疑又有腦子的那種,“你知道我怎麽想的嗎,範德林齊先生,我認為這幫人在撒謊。他們有個會說我們的話的仆人,就以為自己能糊弄過我們——這群城內的,富得每天都只要脫褲子曬腚就能舒舒服服過活的不列豬,按我說,就該讓地獄把他們操個爽快!”

埃爾文的指尖已經觸到了帶著一絲溫熱體溫的槍身,他的雙眼也在黑暗中鎖定了自己的目標,而那些在樹後若隱若現的槍管也隨著那年輕人的話傾斜了過來。再大的雨,也無法掩蓋刹那間在這草木林間蔓延開的肅殺氣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陣細微的寒氣突然逼入埃爾文的半邊身子,就像是憑空起了一陣朔風,而與此同時,一把柔和動聽的嗓音也從埃爾文的身旁響起了。

“你們之所以從未聽說過我們家族的名字,是因為我們在開普敦一直使用的都是英國的姓氏,”那是流利而且標準的荷蘭語,埃爾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扭頭向公爵夫人看去,卻只發現她用窗簾掩去了自己的大半張臉,“想要在如今的開普敦中存活,我們也只能使用這種辦法了。但無論如何,這不能更改我就是個布爾人的事實,而我一天都不能在那冷酷的城市中繼續待下去了,拜托了,請讓我與我的人民待在一起吧——只有今晚這麽一夜,明天一早,我們就會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