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Alvin·Consuelo·(第3/4頁)

可她為什麽要關心自己呢,就連帝國都在眨眼間就毫無緣由地放棄了自己。

埃爾文自嘲地想著,但還是拿出了表面的禮貌。

“謝謝你的關心,公爵夫人,只是您不必為了我而離開。今晚的月色與花園俱都如此美麗,該由您這樣懂得欣賞美景的夫人留下享受才是,我才是那個不便打擾您雅興的粗人。”

盡管看不到樹叢下的公爵夫人,埃爾文卻在刹那間感到一雙眼睛自那些微微顫動的樹葉後轉了過來,溫柔地直視著自己。

“你知道嗎,布萊克先生,有些哲學家認為,與朋友分擔憂傷,是一個能減輕自身悲痛的好主意。而我認為,無論是誰,都不該帶著那樣深重的哀傷獨自走入夜中,尤其是在這麽一個月色與花園俱美的晚上。”

埃爾文的手指仍然拂在那匕首的輪廓上,“您不該如此關心他人,公爵夫人。”他僵硬地說道,“那有時會為您招致不必要的傷害。”

“Well,當我們第一次在那鐵管旁相遇的時候,你就告訴了我吸煙是個壞習慣,盡管你給出的理由十分荒謬,但我仍然把那當做是你對我的關心來看,布萊克先生,就像朋友會對彼此做的那樣,而我如今也不過是在投桃報李罷了。”

埃爾文按在匕首上的手指禁不住一動,險些又想向大衣口袋中伸去。

“但我們並不是朋友,公爵夫人,我只不過是您聘請來報告南非外交團進度的一個平凡無奇的記者罷了。”

他平淡的聲音陳述著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如果你真是這麽認為的,布萊克先生,”他仍然能感到那雙眼睛的視線,柔和地在他臉上掃動著,“那麽為何你告訴我那個你珍惜已久的,南半球的故事呢?”

也許是因為,在那一刻,他發覺了高貴的馬爾堡公爵夫人,實際上就跟一個無家可歸,無國可忠的間諜一般孤獨罷了。

那是他聽過的唯一一個,帶著那麽一點兒慰籍色彩的童話故事,於是他說了出口,也不知是想安慰自己,比起其他學院中那些早就被家庭與童年拋棄的同伴們,他還有一個並不在乎自己存在的母親;還是為了寬慰那如同籠中鳥般的公爵夫人。

“我不知道,夫人。”

“那好吧,布萊克先生。”似乎終於聽出了他明顯的拒絕之意,公爵夫人低聲回答道,他幾乎都能透過昏昏的陰影看見那雙眼睛落寂地轉了回去,“我該回去了。”

她又做錯了什麽呢?埃爾文發覺自己正這麽思考著。

她只是一個可憐的活在無愛婚姻中的女人,為著自己在那次鐵管邊上的會面流露出的一點溫情感激不已,希望能在自己身上找到那麽一點生活的意義,哪怕是幾句索然無味的對白。這種行為,與自己正要做的傻事又有什麽區別呢?他不也為著國王陛下曾經轉述給自己的幾句贊揚,為著一個他從7歲起就被教導要熱愛,卻從來沒熱愛過他的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即便是遭到了無情的抹殺,即便可能再也看不到藍色矢車菊綻放在柏林的景色,他不也仍然希望能找到一個理由,而不是選擇立刻逃跑,在天涯海角重新開始作為馬克西米利安的人生嗎?

他明知道繼續北上尋找聯絡處無異於自殺,但他不也依舊義無反顧地做出了這個決定嗎?

“公爵夫人。”

他聽到自己出聲喊道。

“是的,布萊克先生?”

那溫柔的聲音立刻響起了,就好像她從未到來,也從未離開,一直都陪伴在自己身旁一般。

倘若在這之後,我也悄無聲息地從這世上消失了,至少我也還能繼續活在她的記憶之中。

埃爾文苦澀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我今天接到了一個童年好友的死訊,令人遺憾及悲傷的是,他自殺了。”

“噢,天啊——這真的是太糟糕了。”公爵夫人發出了小小的一聲驚呼,那不同於上流社會出身的人慣有的反應,帶著某種他讀不懂的深意,她的聲音也因此黯淡了許多,“你知道為什麽嗎?”

“他——他不想讓一位被他視為兄弟家人般的人失望,也不想辜負自己曾經許諾下的誓言,這是一個走投無路的選擇,因此他別無他法,唯有了斷自己。他的朋友把他埋在了一顆很美的樹下,從那可以眺望到遠方的大海。樹下其實是個廢棄的酒窖,因此這世界上還記得他的人,就會知道他今後將永遠都有美酒與良景作伴。”

埃爾文閉上了眼睛,他的頭斜倚著那根羅馬柱,倘若他的視線能沒有任何阻礙地穿過城市,街道,人群,沙灘——那麽他最終注視著的,就是與他死去的同伴一樣的大海。

“我知道,上帝教導我們說自殺是重罪,但其實我並不這麽看。有時候,死亡其實是比所有剩余的選擇都要更好的選項,而如果某個人最終做出了這個決定——如果,他確確實實地,認真地,絕不會後悔地做出了這個選擇,那麽,我想,我們就該尊重他的想法,並永遠在記憶中緬懷那些有他存在的寶貴時光,這樣,就像他永遠都不會從我們心中死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