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Isabella·

1896已然到來。

這對伊莎貝拉來說是一個不尋常的新年——盡管作為一個美籍華人而言, 新歷新年與舊歷新年在她心中都同等的重要,甚至某種程度上而言,她更喜歡中國新年。因為那意味著她可以用傳統習俗作為借口從護士那而獲得特權與各種各樣的好吃的。然而, 不會計算日期的她根本無從判別1896年的那一天才是舊歷新年的開始,因此只好把對這兩個重大節日的感情都集中在了同一個上。

而古老的, 仍然遵循著英國講究的布倫海姆宮的新年與一百多年以後的美國完全不同——沒有熱熱鬧鬧, 吵吵嚷嚷,充斥著便宜汽水,成打啤酒, 冷披薩與美式壽司,嘈雜音樂, 悶熱暖氣, 磕嗨了的年輕人與無數亮起的手機屏幕交相輝映的新年派對;只有大開門的布倫海姆宮, 用源源不斷供應的加了丁香, 幹橙,與迷叠香的麥芽酒及精美茶點招待附近地區富有的鄉紳農民前來做客。

由於馬爾堡公爵在整個牛津地區都是地位最高的貴族, 因此只有旁人來拜訪的份, 絕沒有阿爾伯特與伊莎貝拉親自屈尊紆貴出門的道理。而一整天下來,各路紳士夫形如匯江之水一般, 來了一撥又一撥, 微笑得臉頰肌肉都僵住了的伊莎貝拉只覺得布倫海姆宮正門的台階仿佛都被磨薄了一英寸。

所幸的是, 他們往往只是留下來喝上兩杯,放下自己的拜訪卡,向阿爾伯特與伊莎貝拉互道幾句祝福, 送上一份薄禮(上等的茶葉,一瓶好酒,或是一些精致的食材),便離開了——當然還帶著阿爾伯特與伊莎貝拉的回禮——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們相信在聖誕至新年這段時間慷慨送禮能為下一年帶來好運,這倒是能解釋為何上一任馬爾堡公爵與公爵夫人會開辟為村民準備禮物的傳統。

阿爾伯特還告訴伊莎貝拉,倘若說布倫海姆宮裏此刻有還未婚嫁的小姐,那麽這整一天將會更加熱鬧。公爵與公爵夫人不僅要應付前來拜訪的客人,還要接待仰慕公爵家小姐而來的貴族單身漢。有一段時間,貴族小姐們甚至會相互比較誰能收到更多的拜訪卡,以此來證明自己受歡迎程度。而那些居住在等閑不會有單身漢巴巴地前往的偏遠地區的少女,就只能黯然神傷地退出這場比賽。更麻煩的是,倘若家族中有女人的發色是金黃色,那還要將她們送到別處,等過了午夜,有哪個帶著禮物的黑發單身漢恰巧——說是恰巧,實際上通常都是好心的,知道要是讓金發女性成為第一個跨越門檻的人,便意味著不幸這一習俗的年輕男子趕來搭救——上門來拜訪過了以後,才能再接回來。

下午6點以後,布倫海姆宮的大門總算能關上了,但那也不過意味著阿爾伯特與伊莎貝拉能稍微歇息一會。按慣例而言,布倫海姆宮的新年前夕晚宴總會十分豐盛,畢竟這曾經是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而沒有什麽比招待拜訪了一整天客人過後,能夠與家人們舒舒服服地在暖和的餐廳裏吃上一頓美味的大餐更愉悅了。但今年這座宮殿裏只有阿爾伯特與伊莎貝拉兩個人,而他們兩個人還未完全從之前事故帶來的傷勢與病痛中恢復,因此阿爾伯特囑咐了米德太太,讓她上一些被伊莎貝拉所喜愛的西西裏島美食即可,不必按照往年的盛宴準備。這樣,她便能夠將更多的精力放在為仆從們準備新年宴會上。

是的,在新年前夕的這天晚上,布倫海姆宮的仆從將會被免除他們往日的雜務,準許他們換上自己最好的服飾,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樓下開辦屬於他們自己的新年宴會,並且收到來自主人家贈送的禮品。這個習俗從第三代馬爾堡公爵開始,就一直流傳至今,除去幾次在新年期間有皇室賓客前來拜訪而作罷以外,一直便是布倫海姆宮的仆從整整一年翹首以盼的重大日子。女管家會組織化裝舞會,女仆合唱,還有從村莊中聘請拼湊而來的樂團,而男管家則會組織棋牌活動,飛鏢大賽,還有種種通常只有在嘉年華與馬戲集市上才能見到的遊戲,大家各憑自己的喜好意願參加,還能從村莊中帶來一位賓客,因此無論是誰,都能從中找一份樂趣。而斯賓塞-丘吉爾家族的成員可以自行選擇是否想要參加仆從們的活動,只除了他們必須打扮成仆從們化裝舞會上的模樣,不能將自己的主人身份暴露出來,免得掃了大家的興致。

而今年化妝誤會的主題早早便由愛德華在生前便挑選好了——《基督山伯爵》中的路易吉·萬帕與泰蕾莎,就在路易吉·萬帕打死了惡名昭著的庫庫默托以後,兩人換上了偷來的富農衣裳的那個著名場景。由於書中詳細地描寫了一番他倆華麗的裝飾,因此要像模像樣地打扮起來一點也不難,而且,這也是一個極好的消耗往年主人家做衣服後剩余的料子,免得它們在閣樓上淪為蛾子的窩巢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