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Albert·(第3/4頁)

若是伍德斯托克的居民——那些熟知約翰·米勒表面為人的人們都會因此而扭轉自己的看法,就更不必說其他道聽途說的,可能會被選為陪審團團員的地主鄉紳了。他這麽做,絕不是因為他擔心公爵夫人的身體狀況,只是他認為這是對方可能會願意放下手頭的工作去聽取的情報——畢竟他已經面臨著一個倔強至極,無論多麽勞累都不肯休息的管家,可不能再有一個累倒的妻子。

只是,還肩負著替公爵夫人做完愛德華替她安排的計劃,同時也要兼顧自己本該進行的事務的阿爾伯特不得不在囑咐完了貝恩以後,又重新回到了慈善晚宴的準備工作中。等他好不容易與米德太太商議完整個晚宴的所有菜肴過後,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

在動身前去檢查布倫海姆宮四周的修繕成果以前,阿爾伯特決定先問問貝恩他的情報是否成功地讓公爵夫人從艾格斯·米勒的辯護工作中喘了一口氣,然而——

他卻從貝恩的口中得知,已經有人在村莊中走漏了斯賓塞-丘吉爾家族將要在明日召開的緊急會議上投票贊成伍德斯托克學校關閉的消息。一個新來的女仆從前來送貨的本地商人口中得知了這件事,傻乎乎地跑去詢問公爵夫人,連帶導致了公爵夫人又向貝恩質問這件事,後者在她的命令下,不得已地將村民對此而連帶表達的看法也一並傳達給了公爵夫人,盡管好消息是認為艾格斯·米勒主動勾引了約翰·米勒,相信木匠仍然是一個正派紳士的村民數量已經大大減少了,然而,與此同時,他們也將公爵夫人稱為——

“騙子。”

“想必公爵夫人先前許下的承諾不過是因為她不願意雇傭太多的人手而編出來的借口罷了,什麽想要伍德斯托克的孩子們都能夠接受教育,不過是不想支付那三倍的薪水罷了——”

“我就知道美國人做出的承諾靠不住。”

“我還以為我的孩子真的能去上學了——”

這些話,他們自然不會在阿爾伯特與公爵夫人的面前說出,他們甚至不會因此而表現出任何一絲一毫的不敬,然而,只有在小酒館的角落,雜貨店的櫃台旁,村間的小路上,才能聽到這些抱怨——阿爾伯特了解這些人民,要獲得他們的感激涕零就跟獲得他們的怨恨不解一樣的輕而易舉,不變的永遠只有地位懸殊會帶來的恭敬態度。早在伍德斯托克醫院被迫關閉時阿爾伯特就學會了不再去在意他的人民內心的想法,他的父親就是太過於在意他們對自己的看法,才會——

那他的妻子呢?

她聽到這些又會作何感想?

走遍了整個布倫海姆宮,又繞著花園走了好幾圈,阿爾伯特才終於在一棵古老而巨大的核桃樹下找到了康斯薇露,她仍然穿著室內的露肩長裙,身上就連一件披肩也沒有,雙手緊緊抱著手臂,恍惚地看著遠方村莊的方向。她臉上並沒有哭泣的痕跡,甚至看不出她是否在傷心,他的妻子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像是要讓自己的腳下也紮上根,沉默地在布倫海姆花園做一顆樹。

也對,阿爾伯特心想,他所娶的這只小豹子從不會輕易被任何事所打倒。

這是她與他的父親最大的區別。

躊躇著,他緩緩地走上前去,直到他離公爵夫人不過幾英尺遠,嘴唇顫抖著張開了半天後,他聽見自己只生硬地擠出了一句話:

“公爵夫人,愛德華還等著您去試聽樂隊的演奏。”

他聽上去就像是一個第一天剛上班的男仆,阿爾伯特懊惱地想著。

聽見他的聲音,公爵夫人迅速轉過身來,神色平淡,她似乎並不驚訝於自己的出現,“噢,是的,”她輕聲說,“我幾乎都忘了愛德華每天都給我安排了一些工作——我這就過去。”

她立刻向宮殿走去,但阿爾伯特也在同時開口了,快得甚至超越了他的思考,他的理智,卻又自然地向原本就該如此一般——

“我知道,那很傷人,公爵夫人。”

他的妻子停住了腳步,向他看來。

“我的父親曾經無比在意伍德斯托克的居民對他的看法,任何一句抱怨都能讓他難過很久,被人誤解無論都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但是,讓每個人滿意,甚至只是讓一部分人長久的感到滿足,簡單而言是不可能的——”

阿爾伯特突然語塞了。

平生第一次,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該說什麽,似乎沒有任何語句能夠安慰正與他對視著的妻子,因為她的神情是如此淡然,就好像她實際上全然不在意,完全不需要任何慰藉一般——但這又怎麽可能?

倘若她真的刀槍不入,他便不會在這兒找到她了。

她只是將一切默默忍耐著,就像她的心中有一簇燃燒的焰火,所有的苦難與痛苦都終將被熾熱的紅浪所吞噬,所有他曾經施加在她身上的惡言惡行也成為了灰燼的一部分,化為推動她繼續前進的力量,因此她那雙倔強的眼中總有迸射出的火花,像沒有顏色的煙花在天空炸開,就如同此刻一般,如此絢爛,似乎都能掩蓋住淚珠的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