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Albert·

康斯薇露·範德比爾特是一個如此神奇的女人。

這是阿爾伯特看到今天的報紙時的第一感覺。

當聽到她要找的女記者就是那個寫出了他, 艾略特,還有公爵夫人之間糾葛的報道的作者時, 盡管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妻子, 沒有幹預和插手這件事,阿爾伯特仍然有些忐忑不安, 不知道自己將看到一篇怎樣的報道, 又將會看到斯賓塞-丘吉爾家族在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當看到放在餐盤旁熨燙妥帖的一疊報紙時,他甚至感到自己的呼吸稍稍加快了一些。

不過,那意外的是一篇非常精彩的報道。

從之前公爵夫人的描述中, 他以為自己將會看到一個悲慘冷酷如狄更斯筆下般的故事, 宛若白柄黑刃的匕首深深剖開艾格斯·米勒與海倫·米勒的血肉,將傷口赤|裸裸地展現給每一個英國的人民——但他到的是一個冷靜的故事, 不動聲色在以一個貴族的口吻表達對大英帝國婦女兒童福利與保障制度缺陷的不滿, 避免了任何大肆渲染的煽情, 只是利用這一層偽裝完整地從受害者的角度呈現了兩個案件的全貌, 令得任何一個放下報紙的英國人都會不禁捫心自問“為何這個偉大的國家中竟然會誕生出約翰·米勒這般的無恥之人?”,同時並深切地為這兩個不幸的女孩感到同情。

在輿論引導方面,這篇報道的確成功了。阿爾伯特自認為,任何完這篇報道的人, 特別是讀完報道中所特別強調的那一段——描繪艾格斯·米勒的家庭狀況有多麽敝衣枵腹,而瓦灶繩床的生活又是如何造就了兩個無處可求救,無力可反抗的女性,都不可能再把艾格斯·米勒看成一個行為不檢的謀殺犯,抑或認為約翰·米勒是一個不可能對自己的孩子犯下暴行的繼父。尤其這篇報道還巧妙地提到了伍德斯托克的村民是如何看待這兩個案件的, 用以描繪的譏諷話語只會讓任何有類似想法的人恨不得立刻撇清自己與這些念頭之間的關系。

倫敦的兩家報社,一家名不經傳的雜志社,以及牛津郡本地的6家報社都刊登了這篇名為《拯救,保護,與預防》的報道,愛德華將這些報紙全部都收集到了阿爾伯特的早餐桌上,天知道他是怎麽做到。在這9家出版源中,這篇報道占據了兩家的頭條,另外幾家則被放在了社會新聞版面,畢竟不是獨家發表,能有這樣的成績,他知道斯賓塞-丘吉爾家族的名聲至少占了八成的功勞。

阿爾伯特為這篇報道叫好的同時,他的內心也十分清楚,這篇報道將這個原本只在牛津郡範圍內傳播的案件推上了風口浪尖,明天——不,甚至今天下午,他就能在其他的雜志媒體上看見利用馬爾堡公爵家的女仆謀殺案來吸引眼球的諸多報道,在慈善晚宴的前夕爆發出這樣的負|面|新|聞,自然是對家族不利的——

然而,這個想法已經無法在阿爾伯特心中激起任何波瀾。

艾格斯·米勒的生存概率又上升了不少,他的妻子漂亮地打贏了一場輿論仗——這才是阿爾伯特如今唯一在意,也是唯一能讓他露出笑容的事情。

他收起了報紙,站起身來,扔下了只匆匆吃了幾口的早餐,想要去恭喜他的妻子,如果說的話,還有幾分迫不及待。

但是,已經有人趕在了他之前——

“老實說,公爵夫人,我從未想過您的確能做到您所說的這一點,這篇報道裏的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先生是您吧?以一個貴族的——但又不是非常貴族的——男性的角度來發表這些言論,這的確是巧妙的一招。”

“我必須告訴您一些實話,公爵夫人,在這之前我從未想過這個案件還有任何獲勝的可能性,我僅僅是在盡我作為一名被雇傭了的律師的職責罷了。然而,您不屈不撓的努力,您為這個案子所做的一切——如果您不認為這麽說是一種冒犯的話,公爵夫人,您令我想起了年輕時的我。而慚愧的是,即便是如今,號稱有了接近三十幾年經驗的我,竟然想不出利用輿論來操縱陪審團成員的意向這麽一個絕妙的辦法。”

“事實上,有幾個您在這篇報道中提到的點,我認為可以用在艾格斯·米勒的辯護上。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去書桌那兒坐下繼續討論這些,那兒還有幾本參考書籍我想翻一翻,以防我想錯了。噢,公爵夫人,我不得不說,這就像回到我年輕的時候,為一個被冤枉的犯人尋找能證明他清白的證據一般。您絕不會猜出那時候我做出了怎樣瘋狂的事情——”

站在門外的阿爾伯特放開了扶著虛掩房門的手,改為輕輕將它關上,轉身離開了。如今還是不要打擾那正興致勃勃地想要從相關法律書裏找到突破點的兩人比較好,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