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Albert·

那篇報道所掀起的軒然大波遠遠超過阿爾伯特的想象。

公爵夫人與他所在的奧克代爾在當天下午就被聞風洶湧而來的記者與撰稿人擠滿了,每個人都急切地想要第一時間得到公爵與公爵夫人對此的回應,於是將範德比爾特家的度假別墅圍得水泄不通。威廉·範德比爾特不得不囑咐女仆拉上所有窗戶的窗簾,還派遣了男仆在花園裏巡邏,趕走翻墻溜進來的記者。

阿爾伯特與公爵夫人因此被迫取消了當晚離開長島前往羅德島繼續他們的蜜月的計劃——不過,自從婚禮第二天早上的爭吵發生過後,阿爾伯特已不認為接下來他與公爵夫人可能會有的任何旅程能夠被稱之為蜜月,那充其量只能算作是兩個有著同樣姓氏的人恰巧同時遊玩同一個地點罷了,因此也沒有感到遺憾。

被困在了範德比爾特家的度假別墅中阿爾伯特只得將整個夜晚的時間消磨在書房中,依靠著雪萊優美雋永的字句打發著意料之外的無聊。這間宅邸建來便只是為了讓主人短暫地在此度過一個寧靜的周末,欣賞風景,出海遊玩,釣魚打獵,因此室內幾乎不存在任何娛樂。不過,即便有,阿爾伯特此刻身邊也沒有能夠一同打牌,玩台球,甚至是喝一杯威士忌的同伴——艾略特在婚禮結束後兩個小時內就登上了離開紐約的遊輪,連帶著一同離開的還有他唯一能夠從倫敦趕來參加婚禮的表兄艾佛——現在想來,阿爾伯特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為何沒跟著他們一起走。

然而,阿爾伯特實在是低估了那些記者為了取得獨家新聞的決心。

一個格外靈活的八卦小報記者想方設法躲開了巡邏的男仆,也許他一路沿著度假別墅外生長了幾十年結實的藤蔓爬上了二樓的露台,也許他找到了一扇沒關嚴實的窗戶,不管對方用了什麽辦法,總之,這個記者成功地用相機捕捉到了一張阿爾伯特正孤單地坐在窗邊喝著威士忌的照片,於是,這本原本名不經傳的小雜志第二天便被緊急送進了度假別墅,只見上面寫著這樣的標題:

“確認馬爾堡公爵夫婦感情不合!爭吵後公爵閣下獨自借酒澆愁——童話背後的殘酷真相。”

如果說有什麽比這一文章更為糟糕的話,那便是阿斯特太太當天晚上舉辦的一個小型私人宴會,在席間委婉含蓄地表達了自己對於馬爾堡公爵與馬爾堡公爵夫人之間金錢婚姻交易的不滿。

“倘若馬爾堡公爵所看重的是公爵夫人的教養與品格,那麽自然,作為教養出一個配得上公爵的女兒的母親是值得被我們所敬重的——哪怕是在離婚這樣的醜聞過後。然而,假使這不過是用金錢買來的地位……我的意思是,紐約不乏能隨手便拿出2000萬美金的人,難道那便意味著他們當中的每一位都值得被我們尊為上賓嗎?”

阿斯特太太帶著意味深長笑容說出的這句話背後所隱含的表態迅速在紐約上流社會蔓延開來,一夜之間,範德比爾特家原本沖上頂峰的地位迅速跌落。於是,在婚禮過後的第三天清晨,威廉·範德比爾特敲響了阿爾伯特的房門。

“指望這些記者自己識趣的離開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現在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公爵大人您與康斯薇露——我的意思是,公爵夫人。請原諒我,公爵大人,我仍然不習慣那樣稱呼我的女兒——以一個合理的借口迅速離開美國。只要您們離開了,這件事情的發酵程度便會慢慢消散。人們是健忘的,特別是紐約上流社會的成員,不消多時,他們對您的尊重又會如同過往一般。”

你是說範德比爾特家借助公爵頭銜得到的地位又會慢慢恢復到其應有的地步。阿爾伯特想著,心照不宣地與對方握了握手。

“自然,範德比爾特先生,我也認為是時候我該回到英國了。”

因此,在11月10號的下午,阿爾伯特以自己將要在上議院發表初次演講,必須為此作出準備為由,向苦苦在屋外等待著他回應的記者們宣布他與公爵夫人將會即刻啟程返回倫敦。

在離婚的財產分割中得到艾娃號的艾娃慷慨地將遊艇借給了公爵夫婦,只因返程的決定作出得太過於倉促,任何有資格接待公爵這種級別的貴族的遊輪都早已被訂滿。

於是,公爵夫婦的蜜月尚未開始便這樣匆匆結束了。

在此期間,阿爾伯特與公爵夫人連一句話都沒有交流過,他們只把彼此視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透明人,即便眼神不小心掃到了對方,也只當做自己在欣賞後面的家具油畫。威廉·範德比爾特自然是注意到了這一異狀,但他似乎對此並不在意。

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這個形容每次在阿爾伯特撞見威廉·範德比爾特時都會冒上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