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onsuelo·(第2/3頁)

康斯薇露與伊莎貝拉對視著,她知道自己無法撒謊,她的一些情緒與思緒或許能躲過伊莎貝拉的感知,然而存在於她們之間的那種奇妙的心靈感應仍然決定了她無法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

——是的,她想活著。

當她得知詹姆斯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譽,留下紙條聲稱自己無力償還一夜之間欠下的高額賭債,便在一家小旅館裏用□□了結了自己的性命以後,她就知道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她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了。她的人生像一張昨日的舊報紙,所有將會發生的一切都已被白紙黑字地印出,沒有任何更改的余地——她不會再愛上任何人,她將會被母親嫁給英國的某個貴族,生下一個繼承人,然後在長得看不見另一端的丈夫模樣的餐桌上度過自己接下來的無愛而孤寂的一生。

她人生的蠟燭熄滅在詹姆斯死去那一刻,但焦黑的燭芯裏,仍藏有一絲溫熱的余燼,像夜色中的一滴雨,大雪地裏的一抹綠。

是的,她想活著,她還想再一次乘坐著遊艇再一次跨越大西洋,路過地中海數不清的堡壘與城市,注視著日落沉沒在君士坦丁堡,還有春天的巴黎——噢,春天的巴黎是多麽美麗!盡管這都是一個個微不足道的,眇乎小哉的想法,沒能得以阻止她喝下那杯甜膩的茶,但它依然存在,康斯薇露無法否認,

“我也想活著。”伊莎貝拉激動地站了起來,試圖去拉康斯薇露的雙手,卻尷尬地撲了個空,“盡管現在的我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還莫名其妙就失去了為自己挑選未來丈夫的權力,但我仍然想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想看更多的景色,遇見更多的人,愛上一個值得愛的人——”

“康斯薇露·範德比爾特的人生裏沒有那些選擇,”康斯薇露眼裏因為伊莎貝拉的話而燃起的一絲火花迅速地湮滅了,“你聽到我的母親說的話了。她的話是真的,你可以在口頭上勇敢地反抗她,但威廉·範德比爾特的女兒既定的命運是無法憑你的力氣撼動的。事實是,你的確無法挑選你未來的丈夫——即使你有選擇,也是一個非常有限的選擇。你不能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能結識你的身份不該結識的人,你確定要繼續活在這樣一個無趣而又死板的人生裏嗎?”

“如果你願意留下來陪著我的話。”伊莎貝拉說,她笑了,不是那種被康斯薇露的法國女家庭教師訓練出來的優雅的笑容,也不是人們常常稱贊美國女孩會有的那種充滿活力的笑容,而是某種更加自然,更加天真,不加任何修飾的笑容,“我是說真的,沒有你陪在我身邊的話,我不出三天就一定會中暑而死的。”

“正因為如此,我的家族從不在紐約度過夏天。往年這個時候,我們全家都會搬去紐波特的大理石別墅避暑。”康斯薇露避開了那個難辦的問題,避重就輕地解釋道。

“那為什麽你們今年沒去呢?”

“因為我的母親打算與我的父親離婚,”康斯薇露輕聲說,但這句話仍然如同針刺一般紮痛了她,原來疼痛即便只是一道珍珠灰影子也會感受到,“待在紐約能夠直接地操縱許多事情。”

“難怪當我詢問她的婚姻的時候,她的反應那麽大。”伊莎貝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換了一個在康斯薇露看來稍微雅觀了一點的姿勢斜靠在羽毛枕頭上,“她自己既然是不幸婚姻的受害者,為什麽還想要操縱你的婚姻呢?我還以為,這經歷過類似失敗的父母,往往會對自己孩子的擇偶選擇有一個更加開放的態度呢。”

“一個妻子起訴她的丈夫要求離婚在你看來並不奇怪?”康斯薇露反問道,她發覺伊莎貝拉聽到這件事時的情緒冷靜得可怕,鮮明對比於自己起初聽到這個消息時震驚與焦慮的心情。

“離婚在一百多年以後實在太普遍了,老實說,街道拐角處的萊斯頓太太養的狗把送來的報紙吃了這種事情都來得比離婚更讓人驚奇。那麽,我猜這在1895年還是一件十分罕見的事情?”

“至少,這在紐約的上流社會中非常罕見。”康斯薇露垂下了眼睛,她知道伊莎貝拉能聽見自己內心的嘆息,“我的母親冒著巨大的風險,紐約上流社會的每一扇門都會狠狠地在她面前關上,她會被徹底排除在整個社交圈之外,假設她成功了的話。我的婚姻是她的籌碼,伊莎貝拉,她唯一能在離婚中取勝的王牌。”

“所以,她打算把你嫁給紐約的某個上流社會的繼承人——就像《緋聞女孩》裏的恰克一樣?抱歉,我又忘了你沒看過這部電視劇,不過,你要是願意的話,我會把劇情一集一集地講給你聽。”

康斯薇露直接略過那些自己聽不懂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