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碰瓷

第二日沈辭柔果真收到一封信,信封上規規矩矩地燙著教坊的印,拆開後是頁折好的浣花箋,字跡漂亮流暢,婉轉地寫著邀她出門的意思。落款則是枚小小的印,陰刻的“無憂”二字。

沈辭柔掐著信上所約的時間過去,還特地早了一點,去時無憂已經在那兒等著了。她有點驚訝,上前問他:“我還想著早些過來等,你怎麽比我還早?”

無憂笑了笑:“反正無事,早些出來也好。”

“也對,悶著總是沒有在外邊好玩。”沈辭柔從善如流,“找我出來有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不重要。”回禮就在袖中,無憂不知為何卻生出點遲疑,猶疑片刻才把禮物取出來,“是回禮,隨便選的,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沈辭柔接過無憂手裏小小的木盒,指尖不慎擦過木盒邊上略微凸起的機括,木盒的蓋子立時打開,露出裏面精巧的布置。

盒子裏安了兩只金箔碾成的蝴蝶,翅膀輕且薄,無風也兀自輕顫;邊上則是只小小的瓷貓,畫得活靈活現,正向兩只蝴蝶一撲一撲地動著。

“是機括嗎?”沈辭柔有些驚喜,托起盒子移到和視線齊平的位置看了一會兒,指尖在先前碰到的凸起處一按,小瓷貓停了動作,盒蓋也蓋上了,瞧著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小木盒。

“看起來好厲害啊,我挺喜歡的。”沈辭柔收好木盒,“你上哪兒找的呀?”

“教坊裏的,大概是哪位貴人賞的吧。”無憂說,“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拿著玩玩就好。”

雖然他是挑了很久,久得邊上陪著的高淮都著急。

沈辭柔不疑有他,剛想問今日去哪兒玩,忽然聽見略遠處的聲音,扭頭看見人群在邊上圍了起來。她看了看:“那邊怎麽了?”

無憂也看見了,微微皺眉:“過去看看?”

沈辭柔等的就是這個意思,扯著無憂的袖子走到人群圍起的地方,從人群裏擠進去,看見拐角的空地上正有幾個人。

空地上的人分成兩撥,一邊是坐在地上的老漢,邊上還有個四十來歲的婦人,短褐布衣,看著像是鄉野夫婦;另一邊則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娘子,穿了身銀白的襦裙,身邊還有幾個護衛模樣的成年男子。

老漢一條腿曲起,另一條腿不自然地斜在地上,臉色煞白,整張臉上都是冷汗。邊上的婦人半跪在老漢身邊,一臉怒容,盯著那小娘子:“你撞了我家老頭子,還不打算賠嗎?!”

小娘子看著婦人,也不惱,略顯稚嫩的聲音穩穩的:“我沒有撞你夫君,你夫君碰到我後是自己摔的。”

“自己摔?自己摔能摔成這樣?老婆子和老頭子進城賣布,幹什麽要摔自己?”婦人一聽小娘子的話,哭喪著臉在老漢的腿上一推,老漢立即痛叫,婦人也扯著嗓子喊起來,“沒天理了,沒天理了!長安城天子腳下,貴人撞了人就不管了!”

老漢一聽婦人的話,臉色更白,忍著痛去拉婦人的袖子:“老婆子,胡說什麽!那是長安城裏的貴人!”

“貴人怎麽了?貴人撞了人就不用賠了?”婦人往地上一坐,扯了自己包發的巾子,一頭長發亂糟糟地披下來,“沒天理了……各位評評理,老頭子這輩子沒作過孽,進城一趟,就這麽撞斷了腿,還怎麽過日子啊……沒天理了,作孽啊,長安城裏的貴人不要臉啊!”

小娘子邊上的護衛惱了,伸手就想拔刀:“你這瘋婆子,胡說什麽!我家娘子怎麽撞得了人?”

一看護衛想拔刀,婦人也不怕,爬起來向著護衛走了幾步,伸手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一截脖子:“你砍啊!往這裏砍啊,砍死老婆子算了!”

護衛更惱,又不好真的拔刀,正僵持著,小娘子卻擡手讓護衛退下。她咬了咬嘴唇,再開口時聲音還是穩穩的:“我真的沒有撞你夫君。我身量不及你夫君,沒有騎馬推車,走路也不快,即使撞到你夫君,也不可能將他撞成這個樣子。”

婦人的腳步停了停,眼珠一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開始嚎:“沒天理啊,沒天理啊!這不要臉的東西撞了人就不認了……天啊,怎麽還不落雷劈死這喪良心的!老天啊,怎麽就輪到這種人當貴人啊……”

圍在四周的人群騷動起來,幾次交談之後,人們再看小娘子的眼神就有些敵意。

太平盛世,長安城裏的平民日子過得不錯,但總比不上縱馬過街的世家權貴,骨子裏多少還是有些不平,老漢又斷了腿,人們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布衣的夫婦身邊。

小娘子身穿的是紗制的襦裙,長發半披半挽,發間纏著嵌珍珠的絲帶,挽起的那部分頭發更討巧,兩側各別了枚白珊瑚磨的發飾,瞧著像是兩只剛剛萌出的鹿角。這一身價值不菲,一看就出身權貴,直接站到了平民相對的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