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南國雁還巢(第3/9頁)

“她說,她再吃就要得盲腸炎了。”

“這和盲腸有什麽關系……”連萬安都懂得要質疑。

大家笑。

電話鈴響,譚慶項接了,喊傅侗文去。

“你去等等他,估摸他掛了電話會找你。”譚慶項再出來,滿面春風的。

是什麽好事?

沈奚狐疑,去一樓房間裏,電話機在杏色的紅木桌上。她搬進來前,是在門口的,搬進來後,傅侗文怕深夜電話吵到她,囑人挪到窗邊去了。沈奚看著藍色窗簾旁他的背影,正巧是掛了電話,回了身,陽光被窗外的圍欄杆隔成一塊塊的,落在地板上。

“譚先生說,你掛了電話會想找我。”她奇怪,“誰的電話?”

傅侗文眼角眉梢都是笑。

“是有好事情嗎?”她更奇怪了。

“是侗臨的消息。”

小五爺?

“在哪裏?是什麽樣的消息?三哥你別笑了,快說啊。”

“在長沙的醫院裏,也不曉得是如何送過去的。”

“是受了傷嗎?傷了哪裏?”

“電話裏說是傷了腿。”喜訊忽然而至,他獲取的消息也不多,“我讓人包了火車,這幾日內就會到上海。再等兩日,至多三日……”

傅侗文重復著:“至多三日。”

他難得這樣反復地重復同一句話,是在肯定喜訊的真實。

沈奚和小五爺沒打過幾回照面,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夜他闖書房——她掀開厚重的棉布簾子,屋裏燈光照到他面龐上,白凈俊秀的男孩子在羞澀地對她笑,那情形仿佛還在眼前。

熱浪習習,從敞開的窗子裏吹進來,遠不及心裏的熱。

歡愉在公寓裏彌漫了三日。

傅侗文定下的火車是下午四點到上海,他們一點已經到了車站。

光禿禿的站台前沒有避日頭的地方。

沈奚被曬得睜不開眼,錯綜的鐵軌折出的光連成大片,是刺目的白,仿佛枕木、碎石上不是根根鐵軌,而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鏡面。站了會兒,她怕他曬得中暑,借口是自己熱得頭昏,把傅侗文騙到背陰的屋檐下,打著扇子,卻在給他扇風。

“頭昏的是你,怎麽給我扇起來了?”他把折扇接過去,為她扇。

涼風掀起她額前碎發,一絲涼意敵不過蒸騰的熱氣。

沈奚把扇子拿回來,心虛解釋說:“你要是中了暑,譚先生會罵我。”

她緊著扇起風,把他黏在背脊上的襯衫拉高了,讓他能舒服點。

“中暑也好,做病人有做病人的妙處。秀才渴病急須救,偏是斜陽遲下樓。”他道,“央央還記得嗎?就在廣和樓那一折裏?”

她窘著笑著,踢他的皮鞋。

當然記得,這是戲裏秀才急著要洞房的詞。

再不攔他,只怕下一句就是“沈沈玉倒黃昏後”了……

陰涼處的兩邊都站著傅侗文的人,聽不見他們之間的詳細對話,只瞧著那題了字的折扇在兩人之間,你拿回來,我搶過去,是爭搶什麽呢?沒人瞧得懂其中門道,但也明白,三爺這是在和沈小姐逗悶子呢。

這婚事是真要近了。

到四點十分,有火車進站。

不是他們等的那一班,是從南京來的。

其實,傅侗文和沈奚都有心理準備,火車歷來都是晚點,他們今日早做了要等到日落的準備。他望著站台上下車的旅客散了,車停到鐵軌盡頭,等明日返回南京。

“剛通火車時,還沒人敢走夜路,”他笑,“都以為夜間行車要驚擾山神水怪,會有車禍。”

傅侗文一說過去,她就像個旁觀的孩子。

有許多問題排隊等在心裏,等著被問出來:“你來上海時,也是坐火車嗎?”

他傾身對她笑,低聲說:“我是自作主張離京的,不能乘火車,怕被人發現了帶回去。”

她驚訝:“那四爺……”

譚先生不是總說,四爺和他一道出國的嗎?傅家兩個兒子都跑了,怕是會大亂吧?怎麽讓他們得逞的?她滿腹疑問。

尋常日子,沈奚不願和他聊傅侗汌,怕勾起他的傷心往事。

還有一層微妙的心理是:她和傅侗汌的牌位拜過天地,每每提起來,總能記得那個牌位上“傅侗汌”三個字。聽說,那字是傅侗文親自寫下來刻上去的。

“想問關於侗汌的什麽?”他含笑反問。

“想問,他是怎麽和你一起逃離傅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