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歲故人來(第3/15頁)

“來陪我吃午飯,我猜你家裏沒好東西吃。”

沈奚望了一眼醬色的面坨坨:“是不太好吃,但我不想出門了。”

“別急著拒絕我,是有公事。我需要你來醫院,看一位特殊的病人。”

她疑惑:“特殊?是身份特殊,還是病情特殊?”

“兩者兼有。”

身份特殊的話,應該是有背景的人;病情特殊的話,那應該就是腫瘤患者了。

沈奚在美國讀書時就看過幾場腫瘤切除手術,後來在仁濟整理資料,將仁濟過去的病例看了個透徹,這兩年在這家新醫院跟段孟和在外科,被他有意往這方面培養,算成為這家醫院這方面的專家了。在醫院裏,接診這類病人的醫生,除了她就是段孟和,段孟和是副院長,自然不能一直接待病人,於是病人大多會安排給她。

涉及病患,沈奚的態度坦然了許多:“……那好吧,我答應你吃飯的提議,但是我來請客,畢竟我拿一份報紙威脅了你。我現在馬上換衣服出門。”

由於太擔心病患的情況,沈奚最後買了外賣的面食,送去段孟和的辦公室。

這就是她所謂的“請客吃飯”。

段孟和無言以對,在辦公室裏沏了茶,和沈奚湊合了這頓午飯:“你請我吃飯的花費,還不如我這茶葉值錢。”

沈奚除了那口面坨坨,十幾個小時沒進食,餓得不想說話,低頭吃著自己的面。

她這兩年值夜班多,白班也忙,還要顧著婦科那裏,臉色大不如前,透著不健康的白。段孟和見她的樣子,把茶杯往她眼前推:“病人跑不了的,慢點吃。”

“忘了說,恭喜你。”她已經吃完,放了筷。

段孟和愣了一愣,搖頭笑:“你也說了,我家那位長輩上上下下的,也不用恭喜了,說不定很快又要辭職了。”

當今的世道,連總理都是今日辭職,明日復職的,還有什麽是長久穩定的?沈奚不由得感慨。“還是去看病人吧。”還是人命算得清楚,救一個是一個。

“我陪你一道去。”

這倒怪了,自段孟和升任副院長,從沒如此清閑的時候,還要陪她去問診?

“究竟是什麽病人?是我應付不來,還是要你去寒暄招呼?”

段孟和遲疑著,告訴她:“是傅侗文的父親。”

段孟和不像是開玩笑。

“他……”

“我在北京見到傅侗文,聊過腫瘤這方面的東西。所以,他才把他父親托付給我。”段孟和說,“但我看過他父親的病歷,很復雜,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接手這個病人。這樣我會更有把握。”

沈奚去拿茶杯,低頭喝茶。

這兩年他並沒有在她的世界消失,《大公報》和《新青年》,還有別的小報上時有傅侗文的消息,不管大小報紙,對他的評價都很糟糕:說他公開支持北洋政府,是背叛革命的叛徒,是北洋派的走狗,也有說他是黑心企業家,軍閥背後的吸血鬼。

就是這樣的抨擊言論,讓傅侗文在她的世界一直存在著。

……

她無時無刻不在為他擔心,這樣的路,他走得太艱辛了。

還以為很難再有交集,沒想到……他的父親被送到了這裏。

不過既然報上都說傅侗文支持段祺瑞,那他和段孟和能見到也不奇怪。沈奚將茶杯在手心裏輕輕轉了半圈:“為什麽不送去仁濟,或者北京也有很好的醫院。”

“在國內,還有誰在這個領域高於你我?”

這倒也是。越是有名,名流病患來得就越多,滾雪球一樣,就這樣名聲在外了。其實想想一開始也是巧合,接診了個有名的病患,治愈後報社來安排采訪,順勢宣傳了這個新成立的西醫院,也宣傳了他們兩個。

“走吧,先去看看再說。”她擱了茶杯。

說著輕松,人到了病房外,還是心神不寧起來。她定了定心神。

“你在傅家,和這位老人家是不是有嫌隙?”段孟和問。

沈奚想了想,搖頭。

她記憶裏的那位老人家十分嚴厲,只見過兩回,一回是在書房裏,試著復辟時代的官服,一回是在觀戲的樓上。此刻回想,面容都是模糊的。

段孟和推開病房的門,兩人一先一後,舉步入內。

這間病房是單間,是醫院裏最上等的房間。

傅家老夫人,也是侗文的親生母親在沙發上坐著,身著舊時裙褂。因是長途而來,舟車勞頓,老人家堅持不住地合了眼,在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