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露相思意(第4/12頁)

沒說要去哪裏,人拎了西裝,走入旋轉木門。

磨砂玻璃後,人影很快不見。

沈奚還留在原位。

她盡全力在遮掩自己,手托著腮,低頭看桌布。另一只手,在不停摳自己的指甲蓋,摳得生疼。昨夜是做得過分了,他正是危急,自己卻把他丟給譚先生,去救病人。這一走就到天亮,可她是真的分不了身……

餐盤上來,是羊排。

她剛還想著要將土豆分給他一些的,平日都是吃不完,和他分食。

沈奚一手刀,一手叉,空比個架勢,忘了要去如何做。

“太太,是要胡椒粉嗎?還是,食物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服務生謹慎詢問。

沈奚搖頭,默然了一會兒,帶著鼻音說:“不,是我想起了我的病人,你們的食物很好。”

她低頭,吃一會兒,停一會兒。

她設想,自己和傅侗文對調身份,昨夜她要是那樣子,他掉頭走了,自己應該會哭。換位來看,她不會那麽講道理。

一份豐盛的沙拉,被放到手邊。她沒點過。

“先生說,你一個通宵都沒有休息,需要這個。”服務生笑著說,留下一張信紙,折好的。他那張臉上的神情只差直接說:誰說中國人不懂羅曼蒂克,你看,做得多好。

昨夜浮在眼前。

沈奚用手肘壓在信紙一角,揭開,字洋洋灑灑的,不就著格子來,竟寫了半張紙。

央央:

給你講個《伊索寓言》裏的故事:普羅米修斯創造了人,又在他們每個人脖子上掛了兩只口袋,一只裝別人的缺點,另一只裝自己的。他把那只裝別人缺點的口袋掛在胸前,另一只放到背後。人們總能很快看到別人的缺點,卻忽視了自己的。

抱歉,讓你看到我背後的口袋。這個有很多缺點的男人,他迫不及待,他想把背後東西都藏好,而忘了照顧你的心情。希望你的病人渡過難關。當然,房裏也有一個病人在等著你。

侗文

原來他也能寫出長信。

仿佛人在身旁,坐得很近。

突然地,服務生推開了窗,薄紗的窗簾一下子就被風吸了出去。他對沈奚笑一笑,說這也是先生交代的。玻璃有點反光,恰好照到她眼睛上,她避開來,像忽然找到了胃口。

沙拉吃個幹凈,擦擦嘴,扔下桌布,腳步匆匆離去。

先要去看病人,然後是他。

病人的房間裏,只有仁濟的兩個醫生在。

沈奚進去時,英國人在說去年耶穌誕節戰線上的那場球賽,他也去了前線,說著就摸出個銅煙盒,上頭有浮雕,打開來是整排香煙和一張公主的照片,是王室給每一個前線士兵的耶穌誕節禮物。沈奚湊著看了兩眼,那人便要送給她,弄得她很窘。

英國人見沈奚不肯收,又摸出個同樣的來,告訴她,這東西他收了三個,送給沈奚也是留個紀念:“你去仁濟,用這個做名片給我。”

沈奚笑,這人還真是執著,反復提到的都是仁濟。就這樣,她再回頭等艙時,手上多了個英國戰場的紀念品。

頭等艙那層,只有譚慶項突兀地坐在走廊裏。他手指夾了個紙煙,在一口口抽著,動作很急,看得出很焦躁。沈奚走近,他停下,兩人對視。

沈奚指走廊盡頭的窗。

譚慶項猜到她是想單獨談,於是將椅子抵上門,跟她去了那頭。

譚慶項見到她手裏握著的香煙盒,笑著說:“借我看一看。”

這一開口,算是他先和解。

沈奚本想道歉的話也被他堵在了喉嚨口,譚先生還是個老實人,容不得女孩子先低頭。

她將那個銅煙盒遞給譚慶項:“英國戰場的紀念品。”

銅煙盒打開,譚慶項看到公主照片,笑著端詳了會兒:“並不怎麽美。”

“可這是公主。”

“我們中國人不太信血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笑一笑,合上,還給她,“英國人倒是真的,見到公主王子都會熱淚盈眶。”

略微停了會兒,譚慶項切入正題:“他這病,不發還好,發了就要及時處理,否則是真的會死。就連我的教授也沒有能醫治的法子,他已經站在了心臟學的頂端。”

一個死字,直白露骨。

“我以後每天都給他檢查。”她發誓。

“在船上你多受累,算是讓我輕松兩天,談談戀愛,”譚醫生佯裝控訴,“跟著他,我連談戀愛的事業都荒廢了。”

“你為什麽會願意做他的私人醫生?”沈奚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