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露相思意(第3/12頁)

那天車站頭上只有兩輛人力車,其中一輛就載了她。

後來傅家大爺聽說此事,琢磨著老三是狎妓不過癮,喜好上了豢養幼女,偶在閑談間玩笑,都被傅侗文以“怕紅粉知己吃醋”,不敢送去大地方,只能養在下等地方給搪塞了。

這一養多年。從未見過。

若沒那夜的命案,這一折戲又該如何唱下去,只有老天曉得。

……

這洗手間沒窗,排不出潮氣。

滿滿一缸水冷透了。

傅侗文將襯衫袖子拉到手肘上,去將浴缸下的塞子拔開,嘩嘩地排了水出去。漩渦在水中央卷著她的發絲,流入黑洞般的水渦,消失了。

兩個重傷員的情形都很不好。

其中一個傷了大腿的,那位英國的外科醫生直接告知,是要截肢的。可這是在遊輪上,沒有這個條件,大家只能選保守的治療方案,準備到靠岸時,把人送下去。另外一個……沈奚他們不得不立刻手術,盡了全力。可結果並不好,恐怕人熬不過去了。

沈奚和那個英國人都在手術中途被濺了滿身滿臉的血,臉上擦拭幹凈,身上卻沒法子。沈奚怕這樣回去,會讓傅侗文看了不適,躊躇間,問錢源說:“你們同行的有女孩子嗎?”

“有,我這位同事帶了太太。”錢源將熱毛巾遞給她,指她的眼角。

“能不能借我一件衣服穿,我怕這樣回去嚇到人。”她擦了,將毛巾還給他。

錢源夜裏聽到譚慶項的話,領會到他們假夫妻的關系。但看沈奚的神情,又頗在意那位傅三爺,於是沒點破,應承了。

他帶沈奚到二等艙去換衣裳,沈奚對著鏡子將頭發上的血也弄幹凈,即刻告辭。

這裏沒有樓梯去頭等艙,錢源給她指了一個方向,是個露天樓梯,能上公共甲板。

她扶著欄杆,跑上去。

風迎面吹來,將不屬於她的長裙吹得鼓起來。

日光、海風,這裏該讓傅侗文也來看,唯有懷裏沾了血的臟衣服煞風景,稍後回房,要趕緊丟到洗手間裏,讓他聞到血腥氣不好。歸心似箭,人到了頭等艙的走廊,才急著刹住了腳步,兩個貴婦微笑著,和沈奚擦肩過去。

她強壓下奔跑的心,快步到了房門前,第一眼瞧見的,是煙灰盤裏丟著十幾個煙頭。

譚先生留下的?

什麽事,能讓他抽這麽多?

要見面的喜悅,轉為了憂心,她慌忙叩門,沒人應。從口袋裏摸到鑰匙,打開門,當真沒人。裏外都空著,床鋪已經被管家整理妥當。再去私人甲板,也不在,問管家,管家推測說應該還在用早餐。尋常這個時間,傅侗文該回來了,可今天沒有。

沈奚更不安,人尋到餐廳。

空曠的地方,只有傅侗文在,服務生見到沈奚進來,忙去打招呼,讓廚師不要休息。

“我還以為你在房裏,”服務生替她拉開椅子,沈奚點頭致謝,落座後,小聲笑著說,“往常這時間,你該吃完了。”

“想坐一坐。”他說。

難怪面前只有一杯清水。

沈奚身子前傾著,仿佛個晚歸的小孩子,在解釋緣由:“我一直想回來,可脫不開身,我的病人情況不太好,一個要送下船去,一個很危急。今天,或者到明天,我都要在那裏守著,你要不要讓譚先生來陪你?”有比她更優秀的醫生,可那是她第一批病人,她不想半途而廢,醫術還不夠,但至少心要在。

傅侗文頷首:“這沒什麽,我和慶項說。”

沈奚聲音極微地問:“譚先生有說什麽嗎?你還好嗎?要吃什麽藥嗎?”

他笑:“你看我像不好嗎?”

沈奚也笑,嘴角抿成一條線,輕搖頭。

看他現在的樣子,比起昨夜,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向服務生要餐單:“換了菜,試一試。”

沈奚心情舒暢,接了它,想問他來推薦一兩樣。

可一擡眼,傅侗文已經在看報了。方才沒留意,這是憑空變出來的嗎?

說不出哪裏奇怪,她沒來由地心發空:“這是新的?”

“舊的,”他沒擡眼,“倒也沒看過。”

兩人被圍在一個境地裏,安靜,沒交流。

沈奚想去把他的脈,換個安心,還沒碰到,卻被他用報紙擋開:“好了。”

擋的力氣,重了一點。

沈奚怔了一怔。傅侗文很是抱歉:“一時失手,不要和三哥計較。”他笑,將報紙折好,放到白餐布上,默了片刻又笑說,“你坐著,我就不多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