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沉酣戲中人(第3/11頁)

“就像Titanic嗎?”

傅侗文輕搖頭,笑嘆:“醫學生大概都是一個性子。”

死生無忌諱。

原定計劃,沈奚是最晚離開這裏的人,自然也沒有讓她提前準備。

是以,傅侗文做了決定後,沈奚一刻也沒敢再耽擱,沖回到自己的房間,將擱在床底下三年的老皮箱子拉出來。上頭落了厚厚一層灰塵,濕毛巾草草擦了,開始裝行李。

衣裳,內外的,計算三個月的時間,只要及時清洗,無須太多替換。書籍太重,丟掉又舍不得。她將箱子蓋上,又覺得不放心,再打開,將手術刀放到了最上層最容易拿到的地方。最後書的比例太大,比譚慶項的箱子還要重。

她費力提著皮箱子到了客廳,少年負責幫她裝上車,提起的一霎,臉就變了:“你這是要拖三爺的後腿嗎?”

沈奚臉一白,想奪下箱子,再刪減一番。

“讓她帶,又能重多少?”譚醫生笑著,接過箱子,輕松自如,“我看,你是看不慣你家三爺不帶你走,帶了她吧?”

少年倒也不否認,板著臉問她:“三個月在海上,你曉得如何伺候三爺嗎?”

伺候人……她過去的知識庫裏,只有如何伺候大煙鬼的教程。

“我何時需要人伺候了?”

傅侗文從樓梯走下來,兩只手的手指從後向前,滑過立領襯衫的領口,最後落在了領帶上,輕輕扳正。這一番做派,真不是去逃命。

“尋常的瑣事……倒也不用,”少年郁郁,“可誰給三爺洗燙衣裳?”

“這個我會。”沈奚舒了口氣。

“會配衣裳嗎?三爺穿西裝,連襪子皮鞋也是要配好的。”

這關乎審美,沈奚遲疑了一下。

“沈小姐,”他雖看不上沈奚,倒也不得不隨著三爺這麽喚她,“若是路上真有生生死死的事,記得三爺是救過你的。攸關性命了,你要和我們一樣,保三爺。”

話沒接上去,又壓了重擔下來。

傅侗文微微笑著,曲起兩指,狠叩了下少年的前額:“你這咄咄逼人的樣子,倒像個白相人。”

少年啞了。

沈奚沒聽明白,輕聲問:“白相人是什麽?”

幾個仆從都笑了。

其中一個中年人回她說:“小錢的家鄉話。”

沈奚點點頭,其實沒懂。

他們在這時都是輕松的,在客廳裏,像在送傅侗文去赴一場宴席。當有人為傅侗文他們開了大門,氣氛漸冷了。

沈奚也被這壓抑氣氛搞得緊張不已。

風灌入門廊裏,颼得她額頭發緊。

眼前頭,傅侗文高瘦的背影,從大門走了出去。

她不禁回頭,看了眼這公寓。

擺放在門廊上的大理石雕像,桌上沒有水和鮮花的玻璃花瓶,鐘表,還有地板,她最後看了一眼曾翻找出巧克力的櫃子。

這一晚,前半場她沉浸於離別,而後半場,卻是她在匆忙中離去。

與人的告別很不舍,可和這間公寓的告別,竟也讓她心生感傷。顧義仁還在酣睡,婉風一定在照顧他。誰都沒料到,是她最先離開了。

三年留學期,沉酣一場夢。

沈奚坐上帕克特的後排座椅,譚醫生先為她關上車門,又去將身後的公寓大門關上。

這樣,在門口只剩他和傅侗文。

傅侗文料到了他有話要說,將身子後退了半步,在屋檐下避雨。

淩晨三點,馬路邊竟然還蹲著賣煙的人。

“你怎麽可以帶她回國?”方才在公寓內的說笑都是掩飾,此時才是譚醫生想說的,“當初不是說好了,送她出國,再不接回來?衣食無憂,過得像個貴族,這不是你給她預定好的將來嗎?”

傅侗文沒有作聲,對賣煙人招手。

“三十美分一百支,先生。”賣煙的女人遞過來煙。

傅侗文付了錢,將煙塞給譚醫生。

“你看,我從沒讓你戒煙,雖然我討厭煙草,”不用旁人提醒,傅侗文也曉得,他在給自己找一個天大的麻煩,“她有她的志向,我沒有權利去剝奪。”

三年前車送沈奚到碼頭,她登船時,他們兩人都在那裏,只是沒有露面。送沈奚去美國,確實是他們兩個達成的一致意見。可剛剛在房間裏,他推翻了計劃。

譚慶項是在為他著想,他不該再和沈奚見面,更不該帶她歸國。

譚醫生見他不說話,低頭點煙,深吸兩口後,又苦口婆心地勸說他:“送她去加利福尼亞,你若堅持,她會聽話。只差一步你就是功德圓滿,讓她留在美國才是最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