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葉霓正在家裏上網,突然聽見敲門聲,心裏有幾分納悶,她家鮮有人登門拜訪。

打開門,葉霓看到門外站著個年輕女孩,亭亭玉立,面目姣好,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靜靜地打量著自己。

葉霓看著她眼熟,猛然想起這位是誰了。曉華曾到實驗室去找過浦誠忠,葉霓見過她,那時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活潑天真,如今竟這樣成熟沉穩了。

曉華開口說:“我是浦曉華,相信你知道我是誰,我想和你談談,可以嗎?”

葉霓想起昨天浦誠忠說的,曉華會對此事不依不饒,沒想到她會找上門來,看著對方,心裏頗有幾分戒備。

曉華看出了她的防備,笑笑說:“我就是想和你聊聊,你放心。”

相比之葉霓的緊張,曉華笑得很自然。僅僅這一句話,葉霓就感到自己在曉華面前已然落了下風。

說起來葉霓自己本也是個大方爽朗的性格,可幾年妾身不明、偷偷摸摸的生活,居移氣,養移體,不知不覺間她變得畏縮起來,從神態到心理都已不復舒展明朗。

葉霓壓下心中的忐忑,點點頭側身將曉華讓進了門。

曉華進了屋,打量著客廳中鋪滿一地的玩具和圖畫書,沙發上淩亂的衣服毯子,水槽中未洗的碗筷,還有葉霓已經發福的身材,蓬亂的頭發,不修邊幅的樣子……

她不由想到自己那個向來是裏裏外外都收拾得幹凈利索的父親,想到自己一塵不染的家,爸爸竟然可以忍受這樣的臟亂,為什麽?只為了她年輕?為了兒子?

葉霓趁曉華愣神的功夫略顯尷尬地把沙發上的雜物推到另一邊,請曉華坐下。

曉華看到葉霓也在旁邊沙發上坐了下來,開口說:“我來這裏,是想請你離開我爸爸。”

葉霓沒想到她這樣開門見山,愣了一下,然後定下神回答說:“不是我不離開你爸爸,是你爸爸他離不開我們。”

曉華看著她慢慢說道:“我媽媽是個老式女人,從一而終那種類型的,不管我爸做了什麽,她都不會和我爸離婚的。你不離開我爸,只有當一輩子的地下情人,我爸不可能和你結婚的。你這麽年輕,長得也挺好的,已經拿到了博士學位,在美國想找個合適的人結婚很容易,何必要過這樣見不得光的日子。”

葉霓聽她這樣講臉色變得陰晴不定起來,說:“你爸當初是因為顧及到你的感受才沒有立即離婚和我結婚,現在你已經上大學了,不管你媽媽是否願意,你爸肯定都要離開她的。”

“那是我爸的借口,他怎會顧及別人的感受?他顧及過你的感受和我媽的感受了嗎?如果他想和你結婚,這裏是美國,有的是辦法可以做到。他只是拖著你而已。我媽拖著他,他拖著你,你們兩個女人誰都過不痛快。我媽至少名正言順,走到哪裏都是我爸的老婆,你這樣耗著就把自己一輩子都耗進去了,一輩子上不了台面,何苦呢?所以我勸你離開他,早離開早些過正常的日子。”

葉霓心裏震驚,這個女孩子不慍不火,兵不血刃,卻句句都捅在自己的最痛處。

她說的何嘗沒有道理,浦誠忠如果肯和自己結婚,怎麽會沒有辦法!只是自己已經等了這麽多年,孩子也為他生了,最好的青春年華都給了他,現在已然到了柳暗花明的時刻,怎麽會為了這女孩子的幾句話就離開,那麽自己和兒子這幾年受的苦真是白受了。

她用手捋了捋頭發,沉思片刻說:“曉華你還小,只怕還沒有經歷過愛情,有些事情不是理智可以主宰的。你爸爸早已經不愛你媽媽了,你媽所謂的名正言順,不過是個空殼而已,這個空殼對於你爸爸來說隨著你上大學已沒有存在的意義了。不管你承不承認,我和你爸可以說為了你而犧牲了這幾年的時光,現在你已經成人,我也熬到頭了,我們不再顧忌什麽,很快就會合法地在一起了。”

曉華抿抿嘴:“只怕這是你一廂情願,我媽死活不會離開我爸的,我會想方設法幫助她,我們就是拖也把你拖死了。這裏面,我們全家人都不怕拖,都希望拖,只有你怕,你拖不起。你還這麽年輕,可以過各種各樣的好生活,何必攪到這潭渾水中來呢!再說你把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又怎麽能心安?我看你也不是那種狠心的人,如果你夠狠,不會落入這樣尷尬的境地這麽多年。”

葉霓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不知該怎麽搭腔,順著她說不對,逆著說也不對。

她穩穩神冷靜下來反問道:“你一點都不為你爸爸想嗎?你和你媽這樣做,最痛苦的是你爸爸。他那麽愛你,可以說處處為你打算,可你並沒有替你爸想想,沒有想過他想要什麽,他想過什麽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