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浦誠忠本來想趁曉華來家過節多陪陪她的,只是看女兒對自己橫眉冷對的樣子,心裏不是滋味,幹脆就跑到葉霓家和兒子親熱去了。

葉霓看到他進來,又驚又喜,問道:“怎麽突然跑過來了?不是說過節這幾天都不過來了嗎?”

浦誠忠說:“她們趁黑色星期五大減價去買衣服去了,我看著孩子,你也去逛逛吧,拿上我的信用卡。”

葉霓聞言喜上眉梢:“有你這句話可比買了什麽衣服都高興,難得你過來,我哪兒都不要去了,咱三口就在家裏待著吧。”

浦誠忠聽她這麽說,心裏感動不已,上前握著她的手,拉她在身邊坐下,看著兒子跑進跑出,他受傷的心得到了些許安慰,在這裏又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家的氣氛。

只是想起曉華的臉色和話語,不由得就長嘆口氣。

葉霓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浦誠忠搖頭:“沒什麽,曉華那孩子脾氣太倔,知道了咱們的事,不依不饒的。”

葉霓奇道:“你以前不是說她和你最親嗎?你事事為她著想,那麽大筆的大學學費毫不猶豫地為她拿,她有什麽好不依不饒的?”

“她覺得我有了兒子不要她了。”

“你心裏對她比誰都重,她要是連這個都感覺不出來,你可真是白疼她了。”

浦誠忠又長嘆一口氣:“物極必反,因為疼她,所以她更接受不了這件事,看她的樣子,這次只怕不肯善罷甘休。”

葉霓撇撇嘴不以為然道:“她能怎麽樣?說到底還是個孩子,賭一會兒氣就過去了,怎麽說你也是她爸,她總得顧及父女情分吧!”

浦誠忠說:“你不了解她,她從小就倔,做事有股子不屈不撓的勁頭。”有一件事,他至今印象深刻,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認定自己這個女兒將來一定有出息,不僅僅因為她聰明,而是因為她性格堅韌。

他眼神有些迷離,思緒回到了從前:“那年曉華剛來美國不久,也就五歲多一點,一句英語都不會說,去上學前班。班裏有個小男孩經常欺負她,沖她做鬼臉,搗蛋。有次趁老師沒注意在曉華畫好的畫上倒上了一攤顏料,曉華上前揪著那孩子的衣服不撒手,大聲喊老師,那個小男孩為了掙脫,撬她的手指頭,推她,衣服都要撕破了,她小臉憋得通紅死死地揪住不放。”

葉霓說:“她性子是挺擰的。”

浦誠忠說:“還沒完呢。老師聽見聲音過來了,她指著畫,用手比畫著那孩子的動作,讓老師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老師還真弄明白了。老師認為男孩子有錯,她揪人家衣服也不對,兩個孩子各打五十大板,讓他倆都去罰站。曉華瞪著老師就是不肯去,老師逼著她去墻角,她硬是挺著不去,逼急了,她就用中文哇啦哇啦地講一大串,意思是我沒錯,你不能罰我。”

“後來怎麽解決的?”

“老師把她送到了校長室,她見了校長不哭不鬧,將事情經過又講了一遍。校長聽不懂她說什麽,就給我打電話。我到了校長室,看到幾個老師圍著她跟她講道理,那孩子站在那裏仰著脖子瞪著大眼睛輪流地看著每一個人,滿臉都是我沒做錯事你們冤枉我的表情。看到我進來了,她眼裏有了淚花,可還是條理分明地將事情經過講給我聽,並說那個孩子欺負她好幾次了,如果這次不揪住他他就又逃掉了。”

“後來呢?”葉霓問。

“校長聽我講了來龍去脈後,就跟她道歉,說是因為老師聽不懂她的話才懲罰她,希望她盡快學會英語,就知道如何和老師溝通了。直到此時,她才撲到我懷裏大聲地哭出來。她很快就學會了英語,在學校裏如魚得水,再也沒受過欺負。”

浦誠忠想起往事,依然為女兒感到自豪。可想想現在的情形,心裏又平添幾分悵然。

葉霓勸道:“她性格再堅韌也不至於用來對付自己的父親吧?父女連心,我覺得如果當媽的不在後面起作用,孩子自己和你能有多大的矛盾。”

浦誠忠看看她:“你不了解,十個秋棠頂不上一個曉華能量大,她媽能控制住她事情就好辦了。”

葉霓看浦誠忠維護秋棠,剛想反駁,猛然間回過味來,曉華鬧得越大對自己這邊越有利啊!鬧翻了,那個秋棠還怎麽有臉占著茅坑不拉屎?浦誠忠在那邊寒了心,自然會一心一意地過來和自己過日子了。

所以她笑著對眉頭緊皺的浦誠忠說:“你不用擔心了,難道養孩子最後還養成了白眼狼不成?她讀書還能白讀嗎!對自己父親都不講情分,再有出息有什麽用。現在翅膀還沒硬呢,就這樣無情無義的,以後成個什麽人物了還爹媽不認了?”

說得浦誠忠更加氣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