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13頁)

直到錦書第二次打手語抗議,七嬸才得出空來搭理她,卻又責怪她事先不通氣,原來蕭山盟的手語這樣好,害得她白擔心一回。

錦書得意地回她,不事先告訴她的目的就是要帶給她驚喜,蕭山盟是手語教練,如果較起真來,七嬸還要做他的學生,這是一份花錢也買不來的大禮,以後七嬸又多了一個可以說說貼心話的人。

七嬸忽然想起潛逃在外的黑毛,心頭泛起一陣酸楚,擡起袖口擦擦眼角。黑毛雖然作惡多端,卻是個孝順孩子,可他從不肯下苦功夫學習手語,以前在家的時候,七嬸時不時地被他幹的壞事氣得半死,可是打他打不到,罵他他又“聽”不懂,每次都以七嬸獨自飲泣而收場。也許是上天開眼,可憐她大半生六親不靠、命運孤苦,晚年時給她送來錦書和蕭山盟,兩個孩子都知冷知熱,乖巧懂事,雖然一年裏陪伴她的日子有限,卻也讓她有個盼頭,可以告慰孤單的晚景歲月。

蕭山盟在半路上聽錦書介紹了一些七嬸的情況,這時見到她孤身一人,又聾又啞,生活條件窘迫,心裏非常同情。而且她是錦書的幹媽,更讓他有親近感,所以“說話”時也不見外,刻意哄她高興。七嬸樂得合不攏嘴,直說很多年沒這麽開心過了。錦書就故做吃醋狀,說七嬸偏心。

吃飯時,蕭山盟一個勁地誇七嬸的廚藝了得,他坐了幾個小時火車,也真餓了,連扒兩碗飯,菜也吃了不少。七嬸“說”她做的都是家常菜,錦書的廚藝才真是好,烹飪這件事看上去簡單,要做好卻不容易,錦書的手藝像是從胎裏帶來的,普普通通一道菜,經過她的手,就好吃得不行。蕭山盟以為她有意誇張,半信半疑地看看錦書,“說”從沒吃過錦書煮的菜。

錦書讀懂他眼神裏的懷疑,委屈地撇一撇嘴角,“說”學校裏沒鍋沒灶,沒米沒鹽,她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原本想承攬這頓晚飯給蕭山盟接風,可是七嬸非要爭搶這個“榮耀”,她拗不過,只好退讓。

七嬸“大度”地建議她索性承包明天的早中晚三餐。錦書遺憾地表示,明天日程已經排滿,上午觀賞流觴亭,下午攀登蒼莽山,都是蕭山盟期待已久的行程,滿打滿算只能在家吃一頓早餐。不過她已經想好早餐的夥食,一鍋紅豆粥,配羊肉野蔥餡包子,外加一碗木耳洋蔥雞蛋鹵的豆腐腦兒,吃飽後暖暖和和地開拔。

蕭山盟聽得入神,“說”這餐還沒吃完,已經在期待下一餐了,忍不住又夾起一片羊肉放進嘴裏。七嬸忍俊不禁,直“說”蕭山盟率真可愛。

七嬸勸他多喝幾口米酒,“說”這是大楚原地區的特產,活血養胃,不傷人的。錦書掩著嘴偷笑,揭他老底,“說”他的酒量驚人,不喝剛剛好,一杯酒下肚,臉紅得像落湯蝦子,兩杯酒下肚,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七嬸“聽”不過去,“罵”她促狹,口沒遮攔,又見蕭山盟笑嘻嘻的,並沒往心裏去,才搖頭“說”他沒口福,楚原米酒已流傳上千年,遠近馳名,楚原兒女從十幾歲起就開始喝米酒,所以每個人都筋骨強壯,不染風寒。

蕭山盟恍然大悟,“說”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錦書的酒量那樣好,而且不喝啤酒和紅酒,只喝白酒,原來根子在這裏。

不知怎麽,他忽然想起他倆和章百合在藍房子餐廳喝酒的場景,對章百合當時意味深長的話又多了一層理解,心裏“咯噔”

一下,蠻不是滋味。

趁著熱乎勁兒,錦書牽著話頭兒,讓七嬸把血玉送給蕭山盟當見面禮。蕭山盟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知道血玉是什麽,忙“說”不要七嬸的東西,他是作小輩的,孝敬才是本分,不能貪圖長輩的財物,否則心裏過意不去。

七嬸琢磨一會兒,“說”蕭山盟第一次登門,按理應該有一份見面禮,她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這塊血玉原本是給大軍媳婦留著的,現在大軍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回來,娶媳婦的事更是連影子都摸不著。錦書是她的親閨女,蕭山盟是她的半個兒子,把血玉給他是物得其所。說著話,拉開五鬥櫥上一個上鎖的抽屜,翻出一個油布包,小心打開,取出一塊殷紅如血的玉墜,放到蕭山盟手心裏。

蕭山盟聽她說得鄭重,就恭恭敬敬地接過血玉,端詳兩眼,不過是一塊圓環形玉墜,青白底色,綴以一條條紅色的紋理,像失眠者布滿血絲的白眼球,玉墜背面刻著兩團花紋,好像是梅花篆字,但一個字也不認得。

他對玉石沒有概念,不知道這東西是否貴重,但既然七嬸珍而重之地把它保存在櫃子裏,對她來說一定價值不菲,自己和她第一次見面,又沒有禮物作為交換,沒有道理接受這份沉甸甸的心意。他才想推辭,忽然瞥見錦書向他悄悄使眼色,鼓勵他收下。他心裏納悶兒,不知道錦書怎麽突然貪圖起別人的東西來,她既然堅持,自己也不好違背她的意願,而且七嬸執意要給,他就猶豫著收起來,心裏卻七上八下地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