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6頁)

他們相愛了,在那個熱情的季節。

今天,蕭山盟的心情既緊張又興奮,因為他邀請了雲錦書來家裏做客。

蕭山盟在對錦書表白的當晚,就向父母如實坦白了他的戀情。蕭山盟並不是心裏藏不住事的人,可是他實在太開心,快樂的情緒從內心深處往外冒,從他的眉毛、眼睛、鼻翼、嘴角和全身的毛孔流淌出來,他忍不住要和別人分享。而且他家裏的氣氛相當民主,蕭逸和李曼都有一副好脾氣,不染暴君的獨裁氣質,所以蕭山盟對父母的敬愛多於畏懼,凡遇到生活中的大事,總是先和他們商量。

但蕭山盟的初戀對象竟然是一位聾啞人,這讓他們感到意外和震驚,難免激起反彈。這也怪不得他們,為人父母的,往往認為自家孩子最優秀,是受天地精華、造化鐘秀的一塊美玉,配天上神仙也說得過去。何況蕭山盟的條件確實不錯,身高、模樣、性格、學業、能力,沒有一處短板,誰料到居然找一位聾啞人做未來伴侶,後半生只能靠手語溝通,這讓他們說什麽也想不通。

夫妻二人和蕭山盟苦口婆心地談了大半宿。蕭山盟的態度明確而強硬,底線就是他要和雲錦書在一起,在這個基礎上,其他什麽問題都可以談,什麽條件都可以考慮;一旦察覺到對方有突破這個底線的企圖,他就堅決反對,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蕭逸和李曼對這個獨生愛子的個性非常了解,他獨立、成熟,對待別人有同情心和同理心,從不曾因一時頭腦發熱而做什麽出格的事情。這次他對有生理缺陷的雲錦書“一見鐘情”,而且如此“神魂顛倒”,看上去想讓他回心轉意是不太可能了。

也許雲錦書除了聾啞之外,真是一個“天上有、人間無”的好姑娘呢?蕭山盟對她的描述當然是十全十美的,諸如“美麗、可愛、善良、樂觀、努力”之類的溢美之詞不絕於口,蕭逸和李曼半信半疑。

經過兩個小時的讓人口幹舌燥的長談後,蕭逸的立場有所轉變,或者說開始妥協。他看得出兒子對這份愛情的態度是認真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如果是這樣,接受他的決定也沒什麽不好,”蕭逸想,“人一輩子難得遇到個真正愛的人,如果因為對方耳不能聽、口不能言就嫌棄她,那也就不是愛了。再說年輕人的感情誰能保證,也許他倆相處一段時間後,發現彼此不合適,和平分手,那麽這段經歷對兩個人都是一次磨煉,讓他們學會更加理智地對待感情。如果他倆情投意合,能夠廝守終生,那麽他們一生中將比別人經歷更多的困難和挫折,但這是他倆自己選擇的生活,沒有理由抱怨,也許正因為這些困難和挫折,他們的夫妻感情會更加深厚。”

蕭逸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來。李曼察言觀色,也猜到了他的心思。李曼是個面慈心善的人,又在市殘聯工作,對聾啞人沒有任何偏見和輕視。蕭山盟上初中後,她經常帶他到市內的福利院服務,與殘疾人接觸,以培養他與人為善的態度。

但是為聾啞人服務是一回事,和他們談情說愛又是另一回事,這關系到兒子一生的幸福,李曼不得不格外謹慎。她雖然在內心深處並不十分反對兒子的選擇,卻仍提出要請雲錦書來家裏做客,由她和蕭逸過過目,把把關。她心想,如果雲錦書有兒子描述的一半好,就已經是難得的女孩子了。

既然父母率先“屈尊”妥協,蕭山盟只好也做出退讓,同意了李曼的這一要求,不過還是給他們打一支預防針:“我可以請她來家裏,但是如果她有別的想法,不願意在時機不成熟時貿然登門,我也只能尊重她的意見。”

蕭山盟家在景海大學西門外。蕭逸在幾年前曾擔任景海大學建築學院院長,在此期間分到一套三室一廳的住房,房改後擁有獨立產權。後來他走馬上任景海建築設計研究院總工程師,行政級別上調了半格,按規定可以換房或者補充房子面積,但是他喜歡景海大學的校園氛圍,又覺得家裏人少,住太大的房子未免浪費,就把本屬於他的住房面積捐出去,一家人還住在老房子裏。

李曼心思細膩,追求生活品質,願意在家居裝飾方面下功夫。室內家具都是她花時間淘來的,多是紅木和竹藤材質,看上去已有些年頭,卻不敝舊,造型古樸、工藝精致,經她用心擺放,顯得舒服而大氣,透出歲月沉澱的厚重和文化味。為接待兒子的女朋友,她把房間徹底打掃過,換上白底藍紋的棉布窗簾,給古色古香的房間增添些清新靈動的氣息。

她家西廂房的窗戶正對著一條林蔭小道,窄窄的,僅容兩人並行,是通往小區的必經之路。和雲錦書約定的登門時間是下午三點,但蕭山盟從一點起就開始心神不定地趴在窗戶上張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