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黎明之祈 深秋(第2/6頁)

濕漉漉的松鼠叼著松果爬上枝幹,黑豆般的小眼迷惑地打量著樹下,不一會兒就失去了興趣,埋頭啃起松子,果殼從半空掉落,正打在籬笆下的潛伏者頭上。

手中的槍一緊,林伊蘭擡眼一掠又伏了下去。

晦暗的天空飄著蒙蒙細雨,被雨水浸透的軍服重而不適,但並沒有影響到持槍的手,眼神和呼吸一樣穩定,執行軍令的女郎已經與驛馬車上走下的旅行者截然不同。

這裏是休瓦城內的貧民區,連綿破敗的矮屋充斥著視野,油漆剝落的窗框內掛著臟得看不出顏色的布簾,墻壁上露出銹蝕的鐵條,汙水橫流的垃圾堆覆蓋了地面,時常有人在其中翻找東西。

遠處被叛亂者縱火的市政廳仍在升騰濃煙,雨給臟臭淩亂的環境籠上了輕紗,一切都變得模糊。傾頹的廢墟中不時傳來槍響,前鋒在與叛亂者交火;十丈外響起了哨音,待命的小隊動起來。

附近的居民在通告後躲入房屋,整片區域靜得可怕。離林伊蘭最近的是一個年輕士兵,從握槍的姿勢看明顯是新手,緊張的臉龐有著想犯險立功的躍躍欲試。領裝備的時候她聽過他殷勤的自我介紹,僅僅比她早報到一星期。

貧民區是城市的死角,更是一個充斥各種破爛的巨型垃圾場。

軍隊的搜索緩慢而低效。淋透的軍裝貼在身上,濕冷的感覺並不好受。林伊蘭捋開垂落的額發,全神貫注地警惕。

危險的感覺猝閃,她迅速翻滾,子彈貼著耳際呼嘯而過,數枚彈痕嵌入了地面。一旁的隊友開槍還擊,激烈的交鋒過後,暴露了藏匿地點的潛伏者在猛烈的彈雨中傾逃。一個士兵追擊,沒幾步便中了冷槍跌倒,胸口滲出大攤鮮血,依受傷部位看已毫無希望。

有武器又熟稔地形的敵人極難對付,局限的視野和防不勝防的冷槍讓小隊分裂四散,身側的年輕士兵被誘入了角巷,林伊蘭暗嘆一聲追了上去。

巷子裏果然有埋伏。缺乏經驗的新兵被子彈擊中肩膀,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將受傷的俘虜拖往巷尾,另有兩三個人從墻頭跳下協助,其中一個去撿掉落的配槍,還未觸到槍柄忽而後腦一疼,立刻昏死過去。

左邊的人見同伴猝然倒地卻未聞槍聲,上前去扶,才見地上一枚染血的石頭。他剛擡頭又一塊石頭破空飛來,他急忙躲避,還沒站穩後腦一疼,眼前一黑。

剩下的一人在巷尾,聽見聲音回頭才發現兩個同伴已被擊倒,一個著軍裝的人影立在一旁。他立即舉槍,不等扣動扳機已看見一雙冷淡的綠眼,隨後一拳落在腹部,腦袋磕上了冰冷的泥地。

撂倒了三個敵人,林伊蘭小心翼翼地沿著巷尾探過去,在一間破敗的舊屋外聽見了壓抑的慘哼。

這是一間帝國普通民宅,舊屋分為兩間,外間用以待客,內室是寢居。少年很謹慎,將拷問的地點放在較為隱蔽的內室,林伊蘭挑開窗縫窺探。

重傷的俘虜並沒有受到捆綁,少年兇狠地逼問軍隊的情報,答得稍慢就刺戳俘虜肩上的傷口,可憐的士兵血流了一地,疼得聲音都嘶啞了。

狹小的窗戶無法進入,位置也不利於瞄準。林伊蘭的目光在敵人持槍的右手停了停,評估了一下傷者的形勢,最後挑松窗閂,瞄準十余米外的一個銹爛的鐵桶,擲出了一塊石頭。

近在咫尺的砰啷撞響驚動了室內的人。

少年放下俘虜離開內室,到門邊謹慎地查探。窗悄悄開了一線,隨著輕拋,一件物品劃過弧線掉落在俘虜的身畔。

絕望的士兵驀然睜大了眼,渾噩的視線中竟出現了一把槍。他無暇去想槍從何而來,環視了一圈,探出未受傷的臂抓住,把槍藏在了身側。

林伊蘭看著少年從門邊走回,耐心地等了片刻,很快聽見一聲尖銳的槍響,又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她悄無聲息地潛了進去。

被俘的士兵除了肩膀並沒有新的傷口,槍掉在他手邊,過度失血加上開槍的震動,已經使他陷入了深度昏迷。

倚在屋角的少年粗重地呼吸著,肋下淋漓的鮮血滲出,顫抖的手仍握著槍,“居然是個女人……”

局面形成了僵硬的對峙,對方是剛成年的孩子,林伊蘭並不想開槍。“我無意殺人,只想帶回隊友。”

“就算我要死,也要帶上墊背的。”嚅動了下蒼白的唇,少年滴落的血在地上匯成了一小窪,“你和他……正好……”

“或許你該包紮一下傷口。”林伊蘭提醒。

“然後你趁我包紮的時候偷襲?”少年稚氣未脫的臉上浮出仇恨,目光有些渙散,神經質地笑起來,“想弄死我沒那麽容易,今天上午我還用燃燒瓶砸中了一個貴族的腿,他著火的樣子真可笑,嚇得魂都沒了。他們活該下地獄,你也一樣。你們是貴族的走狗……可惜我失敗了,不然或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