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救命恩人(第4/8頁)

“貝”是曹正雄的乳名,曹正雄並不介意舅舅稱呼自己為貝,只是無論如何都不想上戰場:“我們不是打不過雷一鳴嗎?”

洪霄九對著曹正雄一瞪眼睛:“那也未必。”然後把受過重傷的左腿伸直了,他緩和了語氣,“過來給我捶捶腿,天一冷,這條腿就把我疼成瘸子了。”

曹正雄給舅舅捶了二十分鐘腿,然後找借口溜了出來,剛一出來就看見了林燕儂。林燕儂現在又花枝招展地打扮上了,雖然因為總是隨著軍隊跑,不便修飾得太過華麗,但她濃施脂、粉淡掃蛾眉,頭發梳得溜光,緞子面小棉襖穿得緊緊的,依然顯出一把細腰來。曹正雄雖然有點男生女相,但心還是漢子的心,一旦遇到林燕儂,就忍不住對她看了又看。

林燕儂自從鐵了心跟了張嘉田之後,不知怎的,有一種“從良”的心態,對待別的男人都淡淡的不大搭理。她生得嬌媚,修飾得鮮艷,偏又做出一副冷淡的姿態來,看人不用正眼,目光都從眼角眉梢那裏斜飛了出去,瞧著越發撩人。曹正雄每次見了她,都很有“受不了”之感,因此,他更恨張嘉田了。

他盯著林燕儂看,林燕儂感覺到了,但是只裝作不知道,加快腳步往前走,一直走進了張嘉田的屋子裏。張嘉田站在房內的火炕上,高得頂天立地,正在換褲子,炕下站著張寶玉,正仰著腦袋和他說話。林燕儂進門時,就聽張嘉田問道:“憑什麽不能從石礫子山過?那山讓那個誰包下了?”

張寶玉答道:“滿山紅,她叫滿山紅。”

張嘉田單腿亂蹦,東倒西歪地把一條腿伸進了棉褲褲管裏,說:“我知道她叫滿山紅。她手下能有多少人?怎麽這麽狂?”

“不到一百。”

“不到一百就敢占山為王?再說咱們原來不是沒得罪過她嗎?”

張寶玉搖搖頭:“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咱們確實是沒得罪過她。”

張嘉田奮力把另一條腿也塞進了棉褲裏,同時有些頭疼。他前些日子就地弄了點錢,通過層層關系運出去,換了一批子彈。現在子彈運到了半路,只要越過石礫子山,就能到達青余縣了。然而石礫子山上的女土匪不知發了什麽神經,忽然對他搗起亂來。原來就有本地的老人兒告訴他,別去招惹石礫子山上的那幫小孩兒,他起初以為對方是在胡說八道,後來仔細一打聽,發現此言不虛,那山上的土匪,年齡好像真沒有超過二十的,對待這幫“小孩兒”,他以禮相待,敬而遠之,哪知道這幫“小孩兒”給臉不要臉,反倒找起他的麻煩來了!

使勁把棉褲提了上去,他忙活得出了一頭汗:“給滿山紅發最後通牒,再不放行,我就揍她!媽的我打不過雷一鳴,我還打不過她個丫頭片子?”

張寶玉領命出去了,張嘉田轉向林燕儂,急赤白臉地說道:“你這個手藝,就別裝賢惠了!瞧你給我做的這條棉褲,沒有一處是合適的,都快把我的蛋勒出來了!”說完這話,他忍無可忍,彎了腰又要把棉褲脫下去:“不穿了不穿了,我寧可凍著,也不穿你這玩意兒了。”

林燕儂嘟著嘴,幫著他把棉褲扒了下來:“我給你改改,改改就好穿了。”

張嘉田在她面前是屬螃蟹的,晃著膀子橫著來,想說什麽說什麽:“用不著!我本來也不冷。”

然後他換了衣服,理直氣壯地跑了出去,好像林燕儂是他的老娘老妻兼老媽子,活該從早到晚伺候他的衣食住行,而他不必多看她一眼。林燕儂抱著棉褲,站在房內愣了片刻,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坐在炕邊把那棉褲打開來看了看,她誠心誠意地想把它改一改,然而自小沒受過這方面的教導,她不知道怎麽下手。

獨自又想了半天,末了,她把這棉褲的褲腿改短了些許,然後出門叫來了馬永坤:“表哥,你試試,你比嘉田瘦,興許穿得上。”

馬永坤拿著棉褲,道了聲謝,回屋就穿了上,尺寸分毫不差,正好合適。很難得,他感到高興,然而沒等他高興夠,張嘉田一開門沖了進來:“小馬,跟我走,我帶兵上石礫子山去!今天我非得把那批子彈弄回來不可,要不然等雷一鳴再開火,咱們就只能沖他們扔石頭了!”

(三)

滿山紅站在她那間東倒西歪的房子前,一邊曬太陽一邊撓頭,撓著撓著一擡頭,她瞧見老六站在前方,傻了似的望著自己眯眯笑,心裏就一陣煩躁——老六這模樣有點像個色鬼,而他這個色眯眯、笑嘻嘻的模樣,也提醒了她這樣一個事實:他是個男人,而她是個女人。

她並不想做女人,因為女人弱、受欺負,若是嫁了男人,還要伺候男人,給男人生兒養女,挨男人的打——反正在她的世界裏,女人就是這個“待遇”。她已經記不大清她娘的面貌了,只記得她娘裹著兩只小小的腳,站立都艱難,沒有逃難出來的時候,天天在家就是跪著幹活,幹完一樣,手腳著地爬到另一處,幹另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