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俱樂部(第2/7頁)

雷督理問道:“幹什麽?”

“我練了十天的槍,打得有點兒準頭了,想請您瞧瞧。”

雷督理背對著他站立了,望著窗外沉默許久,末了一回頭:“明天下午吧!”

張家田痛快地答應了一聲,心想明天下午也不錯。哪知道雷督理轉身走到了他面前,卻是說道:“明天下午看你打靶,今天晚上我們要走。”

張家田看著雷督理:“今天晚上……走?”

雷督理繼續說道:“你出去散布消息,就說我明天下午要去靶場看你打靶。”

張家田本是滿臉笑意,聽到這裏,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大帥,到底是怎麽了?您告訴我,我心裏也好有個底。”

雷督理對著他一招手。

他當即彎下腰去,就聽雷督理對自己耳語:“剛得了消息,這裏有人要造反,咱們得提前走。”

張家田登時把心提了上來,擡手摸上腰間那把手槍,他想都沒想,直接說道:“大帥別怕!我會使槍了,我能保護您。”

雷督理沒說什麽,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午時分,張家田露了面,搖頭晃腦扭脖子地鍛煉身體,還要和旁人比試槍法,於是眾人都知道這姓張的小子是“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香油”,督理大人明天要親自考察他的槍法,他就又得意又慌張地坐不住了。

如此表演到了入夜時分,軍營是個早睡早起的地方,天一黑也就漸漸安靜了。張家田緊跟著雷督理上了汽車,後方又跟了一輛卡車,滿載了荷槍實彈的士兵。這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軍營,不出片刻的工夫,便到達了火車站。

張家田跟著雷督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坐上雷督理的汽車,可到了如今這個時候,他也沒心思欣賞這汽車裏面的模樣了。雷督理坐在中間,左邊是他,右邊是林子楓秘書,前頭副駕駛座上坐著的是白雪峰副官長。林、白二人都是雷督理的親信,張家田一手隔著衣裳摁住腰間手槍,沒想到自己能混到林、白二人那個階層裏去。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希望從天而降幾個刺客,讓自己一槍一個全斃給雷督理看。自己再不露幾手,就對不起雷督理對自己的厚愛了。

然而他們這一行人平平安安地下了汽車,平平安安地上了火車,並沒有刺客從天而降。

火車開動,一路哐當哐當地往北京駛去。張家田把眼睛貼近了車窗向外看,就看窗外黑沉沉的,上無星光,下無燈火。回頭再看雷督理,他見雷督理舉止異常,守著一張鋼絲床,居然沒有躺著。

不但不躺著,還要背著手在地上來回地走。走著走著停下來,他擡頭支使張家田:“去,給我找點兒吃的。”

張家田慌忙跑去了餐車。餐車上是永遠有廚子坐鎮的,但此刻不是飯點,只有面包、黃油是現成的。張家田就把這兩樣端了回去,又給雷督理倒了一杯熱茶:“大帥餓了?”

雷督理沒回答。擡腿把一只腳踏到了桌旁的硬木椅子上,他抓起面包就咬了一大口,然後一邊嚼一邊又喝了一口熱茶。張家田從沒見過他這麽粗豪地吃喝過,幾乎看傻了眼。而雷督理狼吞虎咽地吃了大半個面包之後,擡手一抹嘴,隨即放下腳走到床前,彎腰從床底下拖出了個長方形大皮箱。

皮箱蓋子沒鎖,一掀就開。張家田湊近了一看,只見裏面墊著紅綢子襯裏,擺著五六支長短槍,每支槍都配了皮帶槍套。雷督理脫了外面的呢子大衣,脫了裏面的西裝上衣,又脫了襯衫外的毛線背心。張家田看他這意思像是要打赤膊,連忙要攔:“大帥別脫了,今晚可真是有點兒涼。”

雷督理沒理他,彎腰揀出一支手槍,挎到了自己身上。

挎完一支,再挎第二支,雷督理像要開手槍展覽會似的,綁了自己滿身的手槍,然後把呢子大衣重新穿上。手槍乃是沉重的東西,雷督理平時瞧著體虛氣弱的,如今身上平添了幾十斤的分量,居然若無其事,一手系著大衣扣子,一手扶著車窗,他探頭貼著玻璃往外看,一邊看一邊說道:“叫白雪峰!”

張家田當即跑出去,把白雪峰副官長叫了過來。

白雪峰副官長平日是個穩重的人,領命來到了雷督理身邊,他敬了個禮,然後站在雷督理身後,也探出頭去,隨著雷督理一起望向了窗外。

兩人就這麽默然看著,只看了二十多分鐘。

二十多分鐘過後,雷督理扭頭看白雪峰:“怎麽回事?”

白雪峰仿佛很困惑:“大帥,這不應該啊,我是親自——”

就在這時,車窗玻璃爆出一聲脆響,一粒子彈從他們二人之間直飛了過去,貼著張家田的鬢發射進了車廂墻壁內。

一瞬間的寂靜過後,雷督理大喊一聲趴了下去:“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