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值得忘憂心頭天上曲 未免遺憾局外畫中人(第4/5頁)

何麗娜說畢,走出房來。只見家樹欠著身子勉強笑著,似乎有很難為情的樣子,便道:“密斯脫樊,也新改了西裝了。”家樹明知道她是因無話可說,信口找了一個問題來討論的,這就不答復也沒有什麽關系。不過自己不答復,也是感到無話可說。便笑道:“屢次要去跳舞,不都是為著沒有西裝沒有去嗎?我是特意做了西裝預備跳舞用的。”何麗娜笑道:“好極了!我正是來邀陶先生陶太太去跳舞的。那末密斯脫樊,可以和我們一路去的了。”家樹道:“還是不行,我只有便服,諸位是非北京飯店不可的,我臨時做晚禮服,可有些來不及呀。”何麗娜道:“雖然那裏跳舞要守些規矩,但是也不一定的。”家樹搖了搖頭,笑道:“明知道是不合規矩,何必一定要去犯規矩呢?”何麗娜於是掉轉臉來對陶太太說道:“好久沒有到三星飯店去過,我們今晚上改到三星飯店去,好嗎?”陶太太聽說,望了伯和,伯和口裏銜著雪茄,兩手互抱著在懷裏,又望著家樹,家樹卻偏過頭去,看著壁上的掛鐘道:“還只九點鐘,現在還不到跳舞的時候吧?”伯和於是對著夫人道:“你對於何小姐的建議如何?到三星去也好,也可以給表弟一種便利。”家樹正待說下去,陶太太笑道:“你再要說下去,不但對不起何小姐,連我們也對不起了。”家樹一想,何小姐對自己非常客氣,自己老是不給人家一點面子,也不大好,便笑道:“我雖不會跳舞,陪著去看看也好。”

於是大家又閑談了一會。出大門的時候,兩輛汽車,都停在石階下,伯和夫婦前面走上了自己的汽車,開著就走了。石階上剩了家樹和何麗娜,家樹還不曾說話時,何麗娜就先說了:“密斯脫樊,我是一輛破車,委屈一點,就坐我的破車去吧。”家樹因她已經說明白了,不能再有所推諉,就和她一同坐上車子。

在車上,家樹側了身子靠在車角上,中間椅墊上,和何麗娜倒相距著尺來寬的空地位。何麗娜一人先微笑了一笑,然後望了家樹一眼,才笑道:“我有一句冒昧的話,要問一問密斯脫樊。上次我到寶齋去,看見一張留發女郎的相片,很有些和我相像。今天陶太太又拿了一張剪發女郎的相片給我看,更和我像得很了。陶太太她不問青紅皂白,指定了那相片就是我。”家樹笑道:“這事真對何小姐不住。”何麗娜道:“為什麽對我不住呢?難道我還不許貴友和我同樣嗎?”家樹笑道:“因……為……”何麗娜道:“不要緊的,陶太太和我說的話,我只當是一幕趣劇,倒誤會得有味哩。但不知這兩個女孩兒,是不是姊妹一對呢?”家樹道:“原是一個人,不過一張相是未剪發時所照,一張是剪了發照的。”何麗娜道:“現在在哪個學校呢?比我年輕得多呢?”家樹笑了一笑。何麗娜道:“有這樣漂亮的女朋友,怎麽不給我們介紹呢?這樣漂亮的小姑娘,我沒有看見過呀。”家樹笑道:“本來有些像何小姐麽。”何麗娜將腳在車墊上連頓了兩頓,笑道:“你瞧,我只管客氣,忘了人家和我是有些同樣的了。好在這只是當了密斯脫樊說,知道我是贊美貴友的,若是對了別人說,豈不是自誇自嗎?”家樹待要再說什麽時,汽車已停在三星飯店門口了。當下二人將這話擱下,一同進舞廳去。

這時,伯和夫婦已要了飲料,在很重要的座位等候了。他們進來,伯和夫婦讓座,那眉宇之間,益發的有些喜氣洋洋了。何麗娜只當不知道一樣,還是照常的和家樹談話。家樹卻是受了一層拘束,人家提一句,才答應一句。

不多一會的工夫,音樂奏起來了,伯和便和何麗娜一同去跳舞。家樹是不會跳舞的,陶太太又沒有得著舞伴,兩人只坐著喝檸檬水。陶太太眼望著正跳舞的何小姐,卻對家樹道:“你瞧了看,這舞場裏的女子,有比她再美的沒有?”家樹道:“何小姐果然是美,但是把她來比下一切,我卻是不敢下這種斷語。”陶太太道:“情人眼裏出西施,你單就你說,你看她是不是比誰都美些呢?”家樹笑道:“情人這兩個字,我是不敢領受的。關於相片這一件事,過幾天你也許就明白了。”陶太太笑道:“好!你們在汽車上已經商量好了口供了,把我們瞞得死死的,將來若有用我們的地方,也能這樣嗎?我沒有別的法子報復你,將來我要辦什麽事,我對你也是瞞得死死的。那個時候,你要明白,我才不給你明白呢!”家樹只是喝著水,一言不發。

伯和同何麗娜舞罷下來,一同歸了座。何麗娜見陶太太笑嘻嘻的樣子,便道:“關於那張相片的事,陶太太問明白了樊先生嗎?”家樹不料她當面鑼對面鼓的就問起這話來,將一手扶了額頭,微抿著下唇,只等他們宣布此事的內容。陶太太道:“始終沒有明白。他說過幾天我就明白了。”何麗娜道:“我實說了吧,這件事連我還只明白過來一個鐘頭,兩個鐘頭以前,我和陶太太一樣,也是不明白呢。”家樹真急了,情不自禁的就用右手輕輕的在桌子下面敲了一敲她的粉腿。伯和道:“這話靠不住的,這是剛才二位同車的時候商量好了的話呢。”何麗娜笑道:“實說就實說吧,是我新得的相片,送了一張給他,至於為什麽……”伯和夫婦就笑著同說道:“只要你這樣說那就行了。至於為什麽,不必說,我們都明白的。”何小姐見他們越說越誤會,只好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