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絕境

唐悅記著葉枯木的話,一直向北方走。她想到唐家堡就在北邊的方向,但她不知道娘會不會知道她丟了,會不會來找她。

她花了一天時間才走回那個小鎮子,可是葉枯木已經死了,她身無分文,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唐家堡去,最重要的是,她很餓,餓到已經雙腿酸軟,連路都走不動了,只感覺一雙腿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

天色已很晚了,家家關門閉戶,她又能去哪裏討吃的呢?在經過一戶人家的時候,唐悅鼓足勇氣敲了門,可只聽見裏面一聲聲兇狠的犬吠,並沒有人回應。

她幾乎已經不想再往前走了,但只要一想起如果凍死在這裏,就永遠都見不到娘了,她便又鼓勵自己支持下去,一定要撐到天亮。半夜餓得實在受不了了,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她終於在一家酒樓的後巷子裏發現一條水溝。她認真地看了看,小心地卷起袖子把胳膊伸進去,摸了很久很久,居然找到半個餿掉的饅頭,唐悅非常的高興,這一瞬間她簡直是要笑起來了,她把饅頭擦了擦,三口兩口就吃了下去,差點噎個半死。可是附近並沒有水可以喝,她又實在感到口渴,便在一旁找來了破瓦片,直接舀了水溝裏的水來喝,喝下去喉嚨裏只覺得飄著一層膩得可怕的油花。她搖搖頭,正準備再喝一口,突然聽見一個人大聲道:“小兔崽子,敢來偷我家的油!”一只大勺子劈頭蓋臉地向她砸過來。

她驚恐地跳起來,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像兔子一樣跑開了。

那人卻沒有追上來,遠遠地,只聽見有人咒罵了一句:“你吼什麽,怕人家聽不見嗎?老板說動作快點,聽見沒,快把油撈上來!”

唐悅不明白,她喝的既然是水溝裏的水,怎麽就變成偷了呢?好在沒有被抓到,她走了兩步,最後只好委身躲在人家屋檐下,度過漫漫的寒夜。

她突然想起葉枯木送給自己的那樣東西,於是她將那紅綢子摸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看,卻失望了。裏面沒有吃的,一個饅頭都沒有,只有一柄奇怪的刀。一柄異常美麗的刀。黑夜中它帶出一道耀目的虹光,靜籟中只聽見一聲輕吟,驚心動魄。刀鋒薄如蟬翼,刀柄緋紅,在空氣中劃過時,蕩漾出一片紅光。刀身較普通刀更小,更奇,更優美。

任何一個練武者看見這樣的一把刀,都要驚嘆它是如此的妖冶,如此的令人驚艷,那是一種無法用天下間任何的贊美和驚嘆來表達的不可一世。

可惜這樣的一把刀,竟然落在唐悅的手中。她甚至都沒有心情細看,就胡亂又收了起來。正在這時候,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就在前方的青石板路上,走來了幾個人。唐悅睜大了眼睛望過去,居然看到四個著暗色衣裳的男人,擡著一卷席子遠遠地走了過來。唐悅對這樣的場景並不陌生,窮人家買不起棺材,只能是一卷席子了事,可從沒見過這樣古怪的送葬隊伍,既沒有人撒引路紙錢,又沒有儀仗紙紮,甚至連親朋好友都沒有,況且,又有誰家半夜出殯的?這幾個擡席的人,神情也特別古怪,唐悅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是不是哪裏看錯了。

但她發現那幾個人臉上神情都不太尋常,前面的兩人低垂目光,後面的兩個人居然回轉了頭去,刻意不看這席子,似乎只要對著它瞧上一眼,就會引來恐怖的災禍一般。唐悅以前聽爹說過,遇到這種奇怪的事情一定不要多管閑事,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就好,但這幾個人鬼鬼祟祟的模樣實在是太奇怪了,唐悅悄悄地望著他們,看他們到底要做些什麽。

“你說扔哪兒好——”

“噓,小點聲兒!”

“怕什麽,李子那一鍬下去,這小子死了一半兒,說起來我心裏還真的有點毛毛的,當初林嬸子就不該收留這孩子,他從那鬼地方出來的,萬一也染上——”

“別提!一個字也別提!我心裏可害怕!”一個小個子的男人突然截斷兩人的交談,引來兩人的嗤笑,“怕個鬼,你還是不是男人,怕就別幹這事兒啊!”

“唉,林嬸子也是一時好心,哪裏想到這小子居然是從那個村子裏跑出來的!”

“不是請大夫看過了,他好像……好像……”小個子不敢往下說了,寒風吹過來,他甚至還打了個寒戰。

“沒染上是吧?可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出啥問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寧可死這小子一個人,好過死咱們一鎮子人。”

“可……可那大夫說……他沒……沒得啊!”

“大夫懂個屁!”最前面的一個人冷冷道,“多虧林嬸子後來告訴了我們,不然咱們真放過這小子就糟了!好了,就在村後找個地方埋了,別廢話,動作快點!老子還要回家睡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