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力巧

西三間裏一下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不論是七娘子和許鳳佳,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以有心算無心,即使七娘子平時小心謹慎,即使六房在平國公府內可以說是絕對的強勢,這個局畢竟也不是說破就破的,五少夫人安排了大半年的圈套,怎麽看都是完美無缺,似乎知情不知情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從七娘子提出要盤賬的那天開始,就已經被套進了局中。

好半晌,許鳳佳才透了一口涼氣,怏怏地抱怨,“你們這些內宅婦人,成日裏錦衣玉食的,怎麽就不惜福些?一天到晚就琢磨著這些害人的東西!損福報呢!”

七娘子不禁淺笑,“從來沒聽你提過福報兩個字,怎麽如今口中也帶出了老媽媽論兒?”

她頓了頓,也承認,“就是這樣挖空了心思算計,才坐下病來的,不然你當女眷們體弱多病,這個多病是怎麽來的?”

兩個人又沉默了下來。

平國公府的萬貫家財,將來有一大半肯定是要傳承到六房頭上的,就算平國公府本身沒錢,七娘子和五娘子先後加入許家,帶來的嫁妝都夠支撐門戶的了,因此六房決不會為了銀錢著急上火。

但對其余幾房來說,事情就不一樣了,楊家有錢,是因為大老爺在江南總督這個有面子又有裏子,全天下最好的位置上坐了有十年之久,在此之前,也是江蘇學政、江蘇布政使這樣的好差事一路坐上來的,他又善經營,這才積攢下了這偌大的家業。可其余幾個少夫人的娘家,貴則貴矣,要說殷實,是肯定沒有楊家這麽殷實的。

富的富死,窮的窮死,少夫人陪嫁不太多,幾個少爺將來繼承的財產也不會多,成年在這錦衣玉食窮奢極侈的國公府裏生活,將來卻只能落得個殷實,而非豪富……五少夫人又怎麽不想算計些銀子,怎麽不想把這個家拿在自己手中,再撈幾年?

許鳳佳也不是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又嘆了口氣,才煩惱地道,“既然如此,你有什麽應對的辦法麽?”

只聽他的語氣,七娘子就知道這個戰場上縱橫無畏的少將軍,在內宅的爭鬥中,反而有了幾分怯場。

這種陰招,對許鳳佳這樣的性格來說,的確也很難處理,他當然想要直接把事情鬧開,但就連他自己也知道,直接鬧開,那是下策中的下策,畢竟五少夫人可沒有留出一點憑據,給他們來抓。

七娘子也長長地嘆了口氣,她打起精神,寬慰許鳳佳,“我告訴過你,你有你的戰場,我也有我的戰場……內宅的事,交給我來處理,你就不要擔心了。”

許鳳佳低沉地應了一聲,他抓住七娘子的手,無意識地把玩著她纖長的玉指,一邊輕聲問,“你打算怎麽辦?”

七娘子搖了搖頭,誠實地回答,“我還不知道。”

她頓了頓,在心底將無限的思緒整理了又整理,才夢囈一樣地道,“不過,我們可以試著分析一下眼前的局勢。”

她摸索了片刻,將油燈點燃,又把自己特地找人打出的一本銅制活頁冊從小櫃子中取了出來,又把玻璃燈挪到床頭橫板上,吃力地將書冊也搬了過來,又拿出一小瓶墨水,從小櫃子裏掏出了一根羽毛筆。

許鳳佳挪到床裏,一臉興味地看著七娘子,笑道,“你這陣仗鬧得好大!”

像他這樣從戰場上殺出一條富貴路的人,當然不會因為五少夫人的一兩個詭計就方寸大亂,在剛開始的驚訝過後,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甚至還有閑心調侃七娘子,多少緩解了室內的緊張氣氛。

七娘子白了許鳳佳一眼,輕聲解釋,“我喜歡靠在迎枕上寫一點東西,上回進宮,看到寧嬪那裏有這種西洋羽毛筆,隨手寫點什麽,倒是比我們常用的小毫更方便點。”

就在墨水瓶裏吸了一點松煙墨,打開筆記,徐徐寫下了幾行字,才頓下筆同許鳳佳分析。

“要看穿五嫂的盤算,第一個要弄明白的,就是五嫂到底有沒有利用管家的這幾年,以公謀私中飽私囊。”

許鳳佳沉下眼,毫不考慮地道,“不論是誰當家,以公謀私那都是肯定的事。五嫂的嫁妝也不大多,我看,十成裏有九成九,肯定是有的。”

七娘子也點了點頭,“的確,既然如此,就進展到第二個問題。”

她隨手在紙上畫出了第一個圈,又分出了幾條線,“五嫂是用什麽手段來牟利的呢?”

要知道世上賺錢的途徑雖然千千萬萬,但五少夫人身為大宅裏的婦人,許家外頭的生意也輪不到她管,守著著七八萬兩銀子是不假,可動作也不可能太大,她能牟利的途徑就很有限了。

七娘子一邊想一邊寫,“買通廚房采買、庫房,裏應外合二仙傳道,虛報成本,從中牟利……這就是五嫂希望我們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