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合(二)

季叔正是造成蘇姜這一生的悲劇的第一人。蘇姜與季叔相愛, 但季叔出生世家, 而蘇姜卻不過小家碧玉,那家世便是做季叔的妾都有些勉強。

所以蘇姜和季叔私奔了,最終兩人被季叔的爹給雙雙捉了回去, 這便也罷了,偏十三歲的蘇姜已經生得國色天香, 成了招蜂引蝶的花。

季叔的父親乃是人面情獸, 背著季叔糟蹋了蘇姜。而蘇姜不是那忍氣吞聲的性子, 反使計竟暗算了季叔的父親,至其雙腿齊斷,此生不良於行且病痛纏身。

至於季叔和蘇姜, 本是一對璧人,卻圍著他父親而彼此憎恨、勞燕分飛。

姬央聽完蘇姜的回憶後,不由睜大了眼睛,“那你們現在怎麽會……”在姬央眼裏,這兩人之間那就是死結啊, 怎麽如今反而和好了, 還生兒育女,甜蜜得仿佛新婚的年輕夫妻一般。

蘇姜撇嘴一笑, “他父親終於死了,他心裏雖恨他父親, 在他生前卻不得不當個孝子,我真是恨他愚孝才痛恨他。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可到最後……”

蘇姜的眼裏不無惆悵, “可到最後,在離開之前,腦子裏想的人居然還是他,還想見一見。恰巧他也想見我。”

蘇姜摸了摸姬央的頭發,“央央,沒有什麽是放不下的,只要歲月足夠長就行。我放下了對季叔的憎恨,不再憎恨他當年的無能不能護我,反而過得更輕松自在些。我對他早就不是單純的喜歡不喜歡了,只是如今需要一個人陪伴而已,恰好他出現了,也恰好是我能接受的人,所以就這樣了。”

“現在你心裏有時候想起以前的事情難道不難受嗎?不怨他嗎?”姬央問。

“怨啊,可是我換了一種報復的方式。我怨恨他時,我就欺負他,咬他、打他,再不濟還可以欺負果兒、阿憨。”蘇姜道。

“這倒是個好方法。”姬央淡淡一笑,她恨沈度的時候,也是欺負他呢,不過她打不贏沈度,也說不過沈度,只唯一一個絕招那就是不許他近身,看他急不可耐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心裏就著實高興。

其實如今想起來,沈度那急切的神情泰半都是裝出來哄她開心的。他對她,後來是的確用了心的。

但是這一切對姬央而言都沒什麽意義了,從她離開的那天開始,她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她哪裏還有臉再回去呢?

蘇姜見姬央神情淡淡,以為她心裏還是邁不過去那個坎,還在為幽帝那樣惡心的人而愚孝。

“央央,便是你不肯原諒沈度,總不能真的讓小芝麻從小就沒了娘吧?”蘇姜循循善誘道。

姬央卻沒回答蘇姜的話,她低下頭去,垂眸良久才低聲問道:“母後,當初為什麽一定要將我嫁給沈度,既然你早就考慮了後路,為什麽沒想過帶我一起來這裏呢?”

這話問得蘇姜一怔,半晌沒有答出話來。

像蘇姜這樣的人,少有說不出話的時候,若有,那必然是答案太過傷人,所以說不出口。

“是因為我跟你憎恨的過去有關,所以當你要徹底擺脫過去的時候,連我也是你舍棄的一切之一,對嗎?”姬央擡起紅紅的眼角問。

蘇姜不能說“不是”,對著姬央,她說不出欺騙的話。她也沒想到過去天真得有些缺心眼的姬央如今會變得如此敏銳。

“那你想過,萬一沈度他不喜歡我呢,我的下場會怎樣?現在呢,現在就算我放下心結,可是他難道就不恨我無情無義,恨我拋棄小芝麻?”姬央越說聲音越大,眼淚也越流越多。

沈度自然是恨姬央的。

此刻就在姬央說這句話的時候,沈度正抱著高熱不退的小芝麻在屋子裏來回走動。

小芝麻的事情沈度從來不肯假手他人,就是姬央還在的時候,小芝麻的一切也都是沈度在打理,連小芝麻沐浴也是沈度每日親自動手的。

更不提此刻小芝麻燒得滿臉通紅,一直不舒服的哼哼,沒有辦法入睡。沈度只好抱著他來回踱步,輕輕拍著他的背哄他入睡。

“娘。”小芝麻迷迷糊糊地囈語,聽得沈度為之心裏一痛。

兩歲的小娃娃早就會喊娘了,雖然姬央已經離開了,但小芝麻還是會喊

“娘”這個字,在他心裏他的“娘”只是去遠方走親戚了,過些日子就會回來。而且他看過他娘的畫像,那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人。

小芝麻有個堂弟,也就是沈廉和賀悠的兒子,打小就是沈家的小霸王,賀悠好不容易才生了這個兒子,站穩了腳跟,自然看得如珠如寶,那是真真的“有娘的孩子是塊寶”。

小芝麻每次看見賀悠喂小霸王吃東西,又抱著他喊心肝寶貝,小芝麻就會晃晃悠悠地跑過去大聲說,“我娘好看!”

小芝麻年紀還太小,不太能用長句表達自己的心情,其實他那意思就是說,他娘比賀悠好看,就算小霸王有娘疼也不算啥,他才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