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與縱

“你這狡猾的小鬼,又變著方兒讓我給你減功課呢。”何氏罵道。

衛蘅轉而一笑,“娘聰明,可是女兒說的句句都是真話,女兒不是不想學,也不是不想努力,只是天賦有限,娘若是要求低一點兒,女兒保準不讓你失望。”

“鬼靈精怪的,也不知跟誰學的。”何氏刮了刮衛蘅的鼻子,“行了,大字五篇、小字一篇、詩一首、論語一段,可不能再少了。”

“我知道了,娘。”衛蘅高興地笑道。臉蛋兒頓時就像初升的太陽,光芒萬丈,耀眼璀璨,叫何氏如何能不愛這個玉雪可人的小不點兒。

“既然不去學堂,這下總吃得下飯了吧?女娃娃,多長點兒肉才好看。”何氏捏了捏衛蘅還有些嬰兒肥的臉。

“哎呀,我這就肚子餓了呢。”衛蘅淘氣地揉了揉肚子。

雖說肚子餓,但不是用飯時間,何氏怕衛蘅吃多了零嘴一會兒又吃不下午飯,只讓她吃了一只菊花團子,就將她攆回屋裏做功課去了。

何氏見衛蘅心滿意足地離開,不由翹了翹嘴角,小丫頭片子還在大人面前耍心眼。其實,何氏多年的心結如何是一時能解開的,這一次之所以輕易就退讓了,說到底還是被衛蘅給嚇的。

何氏在生了兩個兒子後,香火有繼,就盼著生個貼心小棉襖的女兒,別說她,就是二老爺衛峻也盼著可愛的女兒,到衛蘅出生時,雖然身子弱了些,但是生得粉團子一般可愛,連老侯爺都抱得不願意松手。

這麽個精貴的女兒,這回生病時,居然叫準備後事,嚇得何氏當時腿就軟了,從不紅臉的夫妻倆,為著衛蘅,衛峻都同她大吵了一架,怨她將衛蘅逼得太緊,此後更是大有衛蘅若是不好了,他二人的夫妻之情也就好不了的架勢。

這麽一番折騰後,何氏再執拗的性子,也不得不妥協。當然,何氏也絕不會讓衛蘅由著性子來。

且說,衛蘅回屋後,乖乖地練了字,只可惜她上輩子寫了三十來年,筆下早已定型,也就那麽回事了,比上不足,比下肯定有余,但這會兒還得藏拙,畢竟九歲的小孩子腕力不夠,還寫不出她上輩子那種字。

中午晌,衛蘅去何氏的屋裏用飯,她的嫂子葛氏已經在何氏身邊伺候了,因著她自己出身低,所以言行格外謹慎,就怕人說閑話。雖然何氏早說了不用她伺候,葛氏自己每日還是雷打不動地請安、侍膳。瞧她的孝順樣子,恐怕就是叫她給何氏辯屎嘗尿,她的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其實衛蘅也勸過葛氏坐下用飯,但葛氏說什麽也不肯,這女子講求出身、名聲,前者她占不上,但後者卻是葛氏立身的根本。便是出門交際,有孝順的名聲在,她的腰板兒也挺得直一些。女兒家,婚前講才,婚後就看德了。

“娘,爹爹什麽時候回來啊?”衛蘅問道。衛峻是文官,衛蘅病後幾天,就被皇帝派了外差,去江南查賑災案。

何氏沒回答衛蘅,瞪了她一眼道:“食不言、寢不語。”

衛蘅愣了愣,她一時忘了這茬兒了,這一條她是最煩的,本來大家在一起說話的時間就不多,尤其是她去學堂的時候,這吃個飯還不許說話,什麽都只能憋在心裏,多難受。

衛蘅自從嫁到範家後,他們家裏的規矩松,婆母在她跟前又拿不起架子,範馨和她又總有說不完的話,衛蘅已經很多年沒守過“食不言”的禮了。

幾十年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回來的,衛蘅憋了好一會兒,又道:“爹爹趕得上回來過年吧?”雖說經歷過一遭,但是記憶太久遠了,衛蘅已經不記得了,她只是心急見她爹而已,幾十年沒見了哩。

何氏“啪”的一聲放下筷子,看著衛蘅也不說話。

衛蘅在心底權衡了一下,是從此以後“食不言”還是跟何氏頂牛,她想了想,今後她跟何氏頂牛的地方還多著呢,今日就當練習好了。

“娘,女兒只是想爹爹了嘛。”衛蘅嘟嘴撒嬌道。

“吃了飯再說不行嗎?”何氏無奈地瞪著衛蘅。

“當日事當日做,當時話當時說嘛。”衛蘅可是不怵何氏的。一旁的葛氏聽了這話,嘴角忍不住翹了翹,她這小姑子,倍受寵愛,膽子也大。

“你還有理了,會狡辯了?”何氏怒道。

“娘啊,又沒有外人,吃飯還不許講話,憋著多難受啊。咱們一邊兒吃飯,一邊絮叨,感情不是更好麽?”衛蘅道,“再說,在祖母屋裏用飯時,不也可以說話麽?”

“那等你當了祖母再說。”何氏絲毫不退。

衛蘅又要張口,卻聽何氏道:“再說話,明日就送你去學堂,好好學學聖人之言。”

何氏本以為這就能嚇倒衛蘅,哪知衛蘅還不收口。“娘,聖人言難道就全是對的?聖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還說,割不正不食呢。”說完,衛蘅就夾起了一塊肉來,高擡起手腕,舉在眼前,端詳了片刻嘆道:“這肉沒割正呀,娘你吃不吃?”一旁的葛氏再也端不住地“噗嗤”笑了一聲,但看見何氏的臉色,又趕緊收斂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