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春情劫(第3/26頁)

姚蔓青同張李氏慢慢走在通往後院的甬道上,迎面過來幾個下人,抱著新的被褥什物,恭敬退在一旁,候著姚蔓青二人過去了,才又匆匆往前頭去了。

姚蔓青若有所思,停下步子,向那幾人看了看,問張李氏道:“奶娘,這是做什麽?”

“就是那個展大人,老爺要留他用膳,還要在此地住兩日。”想起方才廝見的場景,張李氏嘖嘖,“小姐,京裏頭的官,派頭什麽的就是不一樣,人品相貌也出眾,老婆子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亮堂的人物,若是小姐能嫁了他……”

姚蔓青一聲冷笑。

張李氏省得自己說得造次,忙刹了口。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世上有什麽好男人,通通該送去喂狗。”姚蔓青咬牙切齒,像是要咬上誰幾口才解氣。

張李氏不再多言,陪著姚蔓青回了繡樓。恰灶房那頭因著要待客,央人來尋她幫忙,便匆匆去了。

姚蔓青一級級登上梯階,撫著樓上老舊且搖晃的扶欄回至房中,這才覺得疲乏得厲害。方才強撐起最後一絲力氣表面鮮亮地去見父親口中的貴客,此刻,她真是再多一分都扛不下去了。踉蹌著行至床邊,伸手將衾裘拉蓋上身,胳膊一帶,將床頭的腰形瓷枕帶到了床下。

旁側的幾塊瓷片脫落下來,裏頭藏著的包紮得方方正正的紙包掉出來。

這是劉向紈帶來的春藥,名曰“顫聲嬌”。二人春宵夜度之時,略服少許,聊以助興。劉向紈曾言絕不可多用,怕失了神志,於己有損。

昔日床幃歡愛場景,如今想來,諷刺非常。

姚蔓青咬了咬牙,猛地抓起藥包,就要往窗外擲過去。

方揚手間,忽地動作一滯。

站在繡樓臨窗處,恰將前院場景一覽無遺,西廂客房處,幾個下人正忙進忙出,張羅待客。

姚蔓青動作極慢地縮回了手。

她努力去回想方才見到的那位“展大人”的樣子,只覺模糊。方才廝見之時,她精神恍惚,並未留意眼前人。

“讓別人死,也不能叫我死。”姚蔓青喃喃,目光有些許茫然和迷離,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攥著藥包的手指愈收愈緊,指節處透出泛白的顏色。

哪怕是這樣,她的手,依然是很好看的。

滿滿一大勺的豬油膏,入鍋瞬間便在灶火的熱力下融化開來,不多時滋滋滾開,香氣四溢。

張李氏動作麻利地將砧板上切碎的蔥白蒜瓣和著姜片倒入鍋中爆香,就聽刺啦一聲,煙氣騰起,饒是早已掩了口鼻,還是被油煙熏得嗆咳不止。煙氣蒸騰中,她似乎看到二小姐姚蔓青的臉,在正對著窗的瓜架下一閃而過。

不是吧,張李氏有些愣神,小姐怎麽來了?

揉了揉眼睛再看,卻不見有人。

張李氏有些不放心,昨夜發生的事不是小事,萬一小姐想不開……

還是謹慎些好,如此想時,忙讓邊上的婆子頂了自己的活,兩手在衣側抹了抹,三步並作兩步往灶房後頭走。

四下張望了一回,卻不見有人,張李氏暗笑自己杞人憂天,撣了撣手,正待回去,身後忽然傳來壓得極低的聲音:“奶娘。”

循聲望過去,墻角處露出姚蔓青略顯蒼白的臉來,只是那麽一下的工夫,又退了回去。

看情形,她是讓自己過去。不知為什麽,小姐的行動如此反常,張李氏竟也有了見不得人的心虛感覺,惴惴地方到跟前,姚蔓青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使力將她拽了過去。

這是灶房同柴房之間的夾道,寬不逾丈,少有人來,即便是陽光大好的日子,也總是陰陰的,墻體下方長滿了青苔,潮濕黏膩。

“奶娘,這一次務必幫我。”不待張李氏反應過來,姚蔓青已附到她耳邊。

她說了很久,張李氏茫然地聽著,每一句話她都聽得很清楚,但是組合起來之後的內容,讓她覺得自己只是在聽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甚至於姚蔓青說完之後,她都不覺得荒唐,也不覺得害怕,只覺得可笑。

“小姐,”她帶著一股子好笑的神氣,“你是說笑吧。”

姚蔓青沒作聲,只是將手裏的東西輕輕塞給張李氏,然後笑了笑,姿態極其端莊大方地離開。

張李氏還是覺得好笑,這丫頭,從哪兒想來的這麽不著調的點子?見天地胡思亂想,可別癔症了。

於是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然後去看手裏的紙包,心中忽地咯噔一聲:若真的是一時興起的說笑,給她紙包幹什麽?

張李氏有點不安,將紙包摳了個破口,湊到鼻子前頭嗅了嗅。

作為過來人,她對這東西不陌生:這不是春藥嗎?

小姐剛剛,好像的確提到了“春藥”兩個字。

於是方才姚蔓青對她說的,每一個她認為無意識的字,每一句她心不在焉聽著的話,重新在腦子裏排列、組合,逐漸成形,耳邊似乎又響起姚蔓青方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