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嫁衣(第3/18頁)

快到端木橋時,趙虎眼尖,一眼看到橋下似是坐了個人。

公孫策提起馬燈看了看,知道是端木翠,一顆心終於放下的同時,鼻子忽然一酸。

他讓趙虎他們留在原地,自己提了燈過去,小心翼翼地提起衣襟,一步步走下坡度不算陡的河堤。

端木翠抱著膝蓋,在堤下不知道已經坐了多久,眼睛呆呆地看著水面,眼底映出一片黑得發亮的水光。

馬燈的光照亮她身前一小片濕潤的土壤,她忽然低聲道:“公孫先生,這草廬,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公孫策自責到說不出話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很自私,為什麽一回到開封,心思就全撲在開封府和展護衛身上,把端木翠給忘了呢?

她現在沒有法力,沒有可以驅使的精怪,沒有其他朋友,沒有棲身之處,甚至,身上連一文錢都沒有。

做神仙的時候,她是不需要這些東西的,但是現在是凡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忽然一起面目猙獰地擠到她面前。

她在這裏坐了這麽久,有沒有想到過這些?她或許想著,自己做過將軍,做過神仙,聽起來是風光無限,但是又怎麽樣呢,一旦打落回凡人,她連自己都養活不了。

難怪她沒有回開封府,依著她執拗的脾氣和性子,一旦鉆了牛角尖,怕是能在這兒坐到天亮。

公孫策忽然就氣展昭倒下得不是時候。

他如果好端端的,那樣細心的一個人,一定會提前為端木翠打理好一切:餓不餓,想吃什麽,要住在哪裏,要不要仆從侍候,悶不悶,想買什麽新奇玩意兒,要添置什麽樣的衣裳、脂粉、釵鈿……事無巨細。

不像自己,完全忽略了這一切,任她一個人孤零零地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落差,直到後半夜才想起她來……

看到她單薄的、在夜半的冷風中瑟縮的纖弱背影,公孫策心中湧起父親之於女兒般的疼惜。

“端木姑娘,跟我回府吧。”

“不想回。”

這個答案實在是在意料之中。

公孫策嘆口氣:“那你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

這不是成心找別扭嗎?

公孫策嘆了口氣,好說歹說,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先把她安頓在城中的客棧住下了。

大半夜的,一隊公差敲客棧的門,險些沒把掌櫃的嚇出心臟病來,搞清緣由之後不敢怠慢,趕緊領去了上房。

回去的路上,王朝提出個人意見:“公孫先生,讓端木姐住客棧不好吧。客棧那地方,人來人往隨聚隨散的,我端木姐萬一想得多了,徒增傷感。”

公孫策沒吭聲。

他在糾結另一個問題:這丫頭一個人住客棧,又沒人看著她,她不會念頭一起,偷偷跑了吧?

這個問題值得重視,現在展昭還昏睡著,她若是跑路了,將來如何向展護衛交代?

不行,得把她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考慮到王朝的提議,最好暫時轉移到夫唱婦隨闔家幸福溫情融融的大家庭,讓她感受到人情溫暖。

把這個想法向張龍、趙虎他們一說,大家紛紛表示支持。

再那麽一合計一選擇一考量,這戶人家赫然浮出水面。

人倒不是外人,跟在張龍下頭的一個衙役,名喚李年慶,四十上下,憨憨厚厚,據同僚反映,共事多年,從未跟他紅過臉,絕對的老好人。

背景也很是讓人滿意,兄弟妯娌,四世同堂,已經是三個娃兒的爹了,熱熱鬧鬧,母慈子孝,羨煞旁人,想必端木姑娘住久了都舍不得走。

公孫策越想越滿意。

第二天張龍就找到了李年慶,只說是展護衛的朋友,要在他家暫住幾天。李年慶哪有不樂意的?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說死也不要張龍塞過來的銀子。

事情就這樣定了。

唯一遺憾的是當事人不是很熱衷,跟端木翠提起的時候她正在展昭床邊坐著,兩手支頤俯著身子不知在向展昭嘀咕些什麽。聽完公孫先生的話,她嗯了一聲,然後回答:“隨便。”

公孫策大人不計小人過,心說你過去了就知道我們的一番苦心了。

擡腳欲走,想了想又關心了一回展昭:“端木姑娘,展護衛到底什麽時候能醒啊?”

根據把脈的結果,他覺得展昭身體的各項機能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怎麽就是不醒呢?說是被冥道的戾氣給沖撞了,這戾氣怎生這麽邪門?

“過幾天就好了啊。”端木翠幫展昭掖了掖被角,“展昭醒了之後多給他吃點滋補品,保準沒事。”

“沒事怎麽就不醒呢?”公孫先生在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上糾結不休。

“累了唄。”端木翠白了公孫策一眼,然後低頭看展昭,喃喃道,“懶貓。”

再然後,當著公孫策的面,她食指微彎,在展昭挺直的鼻梁上刮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