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嫁衣(第2/18頁)

展昭忽然就停下了飲茶的動作,茶杯擎在手中,一動不動,茶面卻微微漾開紋絡。

端木翠繼續吹茶屑,頭也不擡:“怎麽走啊,再走個百十年也去不到瀛洲啊。”

“那……”公孫策試探。

“先回開封住下咯。”

展昭輕輕籲一口氣,唇角漾出極淡的笑意來。他站起身來,朝向還在茶攤處忙活的小二:“小二,結賬。”

緊接著,公孫策感覺似乎有暗影當頭罩下,伴著帶翻茶碗的聲音,急擡頭時,就看到端木翠慌亂地架住展昭的身子……

再然後呢?

再然後就是馬不停蹄地進城,直奔開封府。端木翠的歸來與展昭的倒下都不是易於消化的小事,張龍、趙虎、王朝、馬漢他們甚至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姿態迎接他們的歸來。

“展大哥怎麽了?端木姐你沒事?你沒事就好。展大哥是不是受傷了?快進房去……端木姐你這陣子可好?”

語無倫次顛三倒四,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一味煩憂似乎對端木翠的歸來過於忽略,太過欣喜又似乎顯得對展大人有些漠然。

更何況,開封府中本就有事。

匆匆安頓下展昭,張龍急急帶端木翠去了紅鸞的臥房。

臥房窄小,窗欞微啟,紅鸞靜靜躺在床上,似是睡著了。

“端木姐你看看,前一陣子還好好的,兩天前突然就……”他一邊說著,一邊去掀紅鸞的衾被。

男女有別,張龍此舉過於突兀,端木翠不覺皺了下眉頭,不過她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衾被掀開處,她看到紅鸞的身體,上身還是女子形狀,著淡粉色衫子,下身觸目驚心,盡是盤根錯節的曲根,樹皮斑駁,還帶著幹裂的泥土。

換言之,她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樹,木棉樹。

端木翠輕輕嘆一口氣。

變化是兩天前開始的,按日子推算,正是溫孤葦余死的時候。

看起來,溫孤葦余是以極惡毒的手段操縱了這些精怪的精魂。他是宿主,這些精怪是他主體上抽生出的須芽,須芽若斷,不損主幹繁茂,但主幹若滅,須芽難逃潰散的命運。

端木翠輕輕為紅鸞蓋好衾被,向著張龍搖搖頭。

“救不了了?”張龍的眼圈忽然紅了。

紅鸞動了一下,蒼白的眼皮睜開一線,目力所及處,模糊地看到張龍僵立的身影。

“張大哥……”她虛弱地呻吟出聲。

張龍喉頭滾動了一下,近似哽咽地嗯了一聲,趨身過去。

端木翠咬了咬嘴唇,悄悄退了出去,輕輕為兩人掩上門之後,卻沒有立刻離開。

天氣像是要轉暖了,廊外的碧色潭水漾開春日的氣息。

他們在宣平所歷,固然是值得大書特書的歷險故事,但是同一時間,在這裏,開封府裏的諸人,也有自己的故事,或許平淡,或許尋常,但是於他們而言,已經是全部的世界。

她無意去探究張龍是否是對紅鸞有意——紅鸞的命運已成定局。門扇背後的故事,正在慢慢死去。

也許過些日子,會看到張龍一個人喝悶酒,脾氣古怪,不理人。

決意殺死溫孤葦余的時候,沒有想到會帶累紅鸞吧,又是一個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遺憾。

回廊之上,仆從明顯比平日裏忙亂,有捧銅盆熱水的,有急往灶房煎藥的,擦肩而過時,不時聽到急促且輕聲的“展護衛怎樣”。

其實之前她跟公孫策說過:“展昭沒有大礙,只是被冥道的戾氣所沖,一時逆氣攻心罷了。”

公孫策很緊張:“不是有蒼頡字衣護身嗎?”

“那是冥道啊。”

公孫策哦了一聲,並不見得輕松多少,又是把脈又是施針又是下方子讓灶房趕緊熬湯劑,把一幹仆從支使得人仰馬翻。

這樣的忙碌之中,端木翠覺得自己有些多余。

“那我先回草廬,明日再來看展昭。”開封府不是她的地頭,人來人往,大多是生面孔,她不得一分松懈,又幫不上什麽忙,強烈地想回到草廬,休整一番。

畢竟這一趟回來,日子還長。

彼時公孫策正忙,隨口嗯了一聲,或者是因為他跟端木翠已經夠熟,無謂拘泥俗禮。

直忙到掌燈時分,大人回府之後,免不了又是一番詢問,終於得閑,洗漱之後,帶著一身疲憊就寢。

半夜時忽然醒來,只是覺得心裏有事,翻來覆去一番,忽然就想起來了。

端木草廬不是被燒了嗎?

這一下目瞪口呆,激靈靈從床上跳下來,只趿拉著一只鞋去敲張龍、趙虎、王朝、馬漢的門。展昭還昏睡著,不敢讓他知道。

事情一說,幾個人都慌了。今時不比往日,她一個年輕姑娘,無處可去,出事了怎麽辦?

於是提著馬燈沿街去找,幾乎把街巷都給找遍了,後來跟守城的官兵說了好一通軟話,出城,往西郊,去端木草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