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燃情歲月(第3/9頁)

她在寫什麽呢?沈放突然想。

越來越多的焰火從白雪皚皚的大地上升起,在夜幕下“砰”的一聲綻放開來,映著細細的飛雪,姹紫嫣紅一片。

好似這長長的一生,才正要開始。

回到房間裏,開了燈,趙一玫才看到身上穿著的沈放的羽絨服不知何時被炸了幾個小洞,圓圓的,要仔細看才看得出來。趙一玫沒放在心上,把衣服脫下來,拎著走到臟衣籃前,正準備扔下去,頓了頓,又把它搭在另一條手臂上,打開衣櫃丟了進去。

沒有洗過,也沒有再還給他。

想起宋祁臨離開時說的那句話——我的好姑娘呀,你可知道,你所選擇的這條路,會很難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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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沈放離開以後,趙一玫發現自己對於時間的概念漸漸變了樣。

於她而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似乎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有他,一半沒有他。

他出現的那一半,統共加起來也就那麽幾天,兩只手都能數得過來。而沒有他的日子又太長,就像黑板上的倒數計時,一天天溢出來。

高三的時候,趙清彤又正式找了趙一玫談話,希望她畢業以後能去美國留學。

“我不去。”趙一玫拒絕道。

趙清彤深知自己女兒的倔脾氣,其實連趙清彤自己也不知道趙一玫為何會那麽排斥出國留學。他們周圍的朋友圈子裏很多小孩從小就被送出去讀書,然後是世界級名校,一路青雲直上,更是天之驕子,活得也和常人不在一個世界。

“別忘了,你當初可是答應過你爸爸的。”

提到董齊,趙一玫就被堵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你不能拿他來壓我。”趙一玫不服氣地說。

“可你知道那是他的心願。”趙清彤說,“我也沒說讓你放棄學校的事情,不過從高三開始,我會專門給你請私人教師監督著手準備申請的事。你爸他……生前就為你疏通了大學教授的關系,能幫你拿到斯坦福教授的推薦信,他在那邊也有很多校友可以幫你。”

趙一玫心中五味陳雜,她沒有想到董齊曾為她做了這麽多。說起來也是諷刺,以前趙清彤在她面前,從來只連名帶姓地叫“董齊”,可他離世以後,她卻改口變成“你爸爸”。

趙清彤最後退了一步:“去和留的問題,我們到時候再談。”

趙清彤一錘定音,趙一玫一天被當成四十八小時用,白天學習,晚上補習,周末的課程表排得更是密密匝匝。

夜裏她睡不著覺,人人都只看到她漂亮光鮮的一面,嫉妒羨慕,說她投得好胎,卻從來沒有人願意去深究,這一路她又是如何走過來的。

哪裏有天生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呢?眾生平等,每個人都是背著自己的命運,一步步向前的。

這年寒假,沈放回家待了三天,趙一玫正在香港參加SAT考試,她沒能等到他。

趙一玫走在香港人來人往的街頭,擡起頭,看到大屏幕上播著最流行的時尚廣告,眼前有電車搖搖晃晃經過,有人在地鐵站門口一邊彈吉他一邊唱歌。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從南到北,她獨自站在香港街頭,對他的思念幾乎浩大到要將自己吞噬。而他所在的故鄉,已經紛紛揚揚地落下雪來。

“沈放。”她在心頭一遍遍地念著他的名字。

她比任何時候都期待冬天的來臨,卻又比任何時候都痛恨冬天的來臨。不知道他此時此刻在做什麽,又是否會有片刻想起自己。

這年三月,趙一玫如願以償地收到了斯坦福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同年夏天,沈放破天荒地從學校回來了。因為不是過年,他自然沒有回別墅,回的是他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趙一玫從沈釗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握著筷子的手在微微顫抖。

“一玫,怎麽了?”趙清彤問。

“沒事。”趙一玫若無其事地笑笑。

趙一玫知道沈放住處的地址,吃過飯後,她隨便找了個借口就出門了。沈放租住的地方在老城區,是給老北京人住的居民區,滿大街的梧桐樹,夏日的蟬鳴聲嘶力竭。

走在院子裏,能看到遛鳥的大爺,悠然自得地下棋的老人,還有三五成群玩捉迷藏的小孩。做鬼的那一個趴在墻頭,大聲倒數計時:“三,二,—……”

當初沈放搬走的時候,趙一玫才十四歲,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選擇這樣又老舊又喧囂的住處。而時過境遷,再走在這條路上,趙一玫突然懂了。

或許他的一生所求也不過這樣,住在長長的時光裏,和每一個市井凡人一樣,過著柴米油鹽、炊煙裊裊的每一天。有家可歸,茫茫紅塵,有一盞燈為他所亮。

趙一玫順著陡峭的樓梯爬上七樓,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又拿出鏡子左左右右地照了一番,然後深呼吸一口氣,正準備敲門,上了年歲的防盜門卻從裏面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