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相處日深,愛之愈甚(第4/6頁)

她只是覺得難以置信,“那天禦龍直分明刺穿了你的身體,我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我那一簪沒能要你的命,難道劍是假的麽?”

他聽了蹙眉,“禦龍直幾千人,我少不得要安插上一兩個心腹,他們承辦,下手自然留七分。劍未命中要害,至多傷人罷了。再說我有個醫術精湛的摯友,即便到了閻王殿前,也有辦法將人救回來。”他說完看天色,起身道,“再有什麽話,咱們路上慢慢說。已經沒有時間了,好不容易把你救出來,這次不能再落入他們手中了。”

他這樣,純粹是顛倒黑白的說法。他哪裏是要搭救她,說得好聽罷了。他存著什麽私心,他自己心裏清楚。

他來攙她,被她揚手掙開了,“我不管你是怎麽死而復生的,都不與我相幹。你讓我回去,我要找官家。”

他怒火漸起,扣著她的手腕道:“寧願回去,在勾心鬥角裏度過一生麽?殷重元有什麽好,為了江山可以廢你,將你貶到瑤華宮入道。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華陽教主還未做膩麽?你是我的弟子,從你六歲起就在我身邊,我知道你的秉性。榮華富貴和權勢都不是你渴望的,何不跟我出世,我們去做一對神仙眷侶。”

他死遁,不單是為了隱瞞殷重元,更是為了徹底脫離烏戎。老師肖想弟子,曾經確實令他有負罪感,但現在已經蒸發得一幹二凈了。他留在李宅是奉命,並不是出於真心,他教導她,也是為了等她長大。如今她對他來說,只是令他牽腸掛肚的女人,他不再是她的先生,以前的種種都隨那一次死裏逃生終結了。現在的他是全新的,什麽都不用顧忌,怎麽想,就怎麽去做。

她奮力反抗,尖叫著“官家是我郎君,我不要同他分開”。他不願聽她說那些,扼住她的雙手抱起她,走向一駕平頭馬車,將她安置進了車廂裏,“從今日起,我就是你的郎君。把殷重元忘了,他的世界裏不缺一個你。而我為了你,已經把整個世界都放棄了。”那塊浸了麻沸散的巾帕重又覆在她臉上,她安靜下來,就像她心甘情願跟隨他去天涯海角一樣。

他替她蓋好褥子,各自蒙上了人皮面具,重新驅車上路。輾轉往東,他們曾經約好去廬山隱居的,這個計劃不該有變。馬車跑動起來,震蕩他肋下的刀傷,依舊隱隱作痛。他緊了緊氅衣上的狐領,小心把傷口遮蓋好。不時回頭看,心裏裝得滿滿的,即便這個人是他搶來的,現在也屬於他。

他的情路和別人不一樣,一直隱忍著,從她與雲觀青梅竹馬開始,然後嫁入禁庭,成為別人的妻子,他要花多大的耐心才能坐看這一切發生?無盡的折磨堆積起來,到了一定的程度終究要爆發。現在他不想等了,再等下去他的一輩子就要到頭了。他看淡了名利,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他拿青春去消耗。他今年二十七了,比她大了十歲,從今天起好好地過,置幾畝良田,養幾個孩子,一心一意地愛她寵她,這樣的生活有什麽不好?

也許剛開始她不能接受,沒關系,他有耐心慢慢感化她。畢竟他們之間有十余年的感情積澱,哪怕僅僅是止乎禮的師生情,總比陌生人相處要好得多。

卸了擔子,人就輕快起來,即便後有追兵,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人越少目標越小,不像上次受烏戎挾制,幾十個死士和硬探裏不全是他的人。所以借助禦龍直的力量把他們全部殲滅,是件一舉兩得的好事。

行至回龍峪的時候,到底碰上了盤查的禁軍。攔下他們,咋咋呼呼問車上何人。他壓著嗓子說:“是渾家。只因吃外甥的百日酒,路上受了風寒,現正欲趕回家請郎中看病,不敢耽擱。”

為首的禁軍挑起門上厚氈往裏看,一個滿臉褶皺的老嫗臥在那裏不動彈,看樣子是昏死過去了。他嫌晦氣,大過年的怕沾染了病氣,把手收了回來,粗聲問:“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他把氈子壓實,點頭哈腰道:“從禹王台來,往新封去。”

禁軍中一個生兵道:“禹王台邊上是有戶人家孩子滿百日,可說得上那戶人家姓氏?”

他說:“姓唐,他家產婦姓吳,正是老漢的女兒。”

領頭的回身看,那生兵頷首示意,想來是沒錯的了。便清了清嗓門問:“路上有沒有看見可疑的人,或是見過一位絕色的娘子?”

他搖頭說沒有,“絕色娘子未見到,就看見城中粉食店裏賣人乳粥,現擠現熬。”

那些禁軍呸了一聲,“好個老漢老不修,還愛看產婦擠人乳,怎不去看你女兒?”

一群人上馬,抽著響鞭走遠了。他上車駕轅,繼續朝他既定的方向前進。

秾華醒來已經將近日暮了,嗅多了麻沸散,腦子裏渾渾噩噩,鼻腔也酸得難受。她睜著眼,過了很久才逐漸能夠控制自己的手腳。勉力坐起來,挑簾往外看,四野籠罩在一層霧氣裏,茫茫的,像行走在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