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相處日深,愛之愈甚(第3/6頁)

司天監管天文和推算歷法,占蔔只能算不務正業。以往他不太贊同測陰陽八字之類的東西,現在是走投無路了,什麽都願意試一試,便頷首應了。

錄景忙招人去禮部傳話,準不準先不論,就是給官家一點精神上的安慰,再這麽下去怕他扛不住。

他依舊負手望著宮門,茫然問:“皇後現在是否無虞?”

錄景絞盡腦汁道:“臣覺得最壞不過被其他兩國的人擄走,但聖人的安全官家可以放心。聖人畢竟與郭太後是母女,如果綏國想通過聖人與官家做交易,必定會善待聖人。至於烏戎,他們忌憚官家,更怕觸怒官家。若真要對聖人不利,也用不著煞費苦心把人弄出去了,畢竟人質活著才有用處。”

他長長嘆了口氣,“貴妃那裏可有消息?”

錄景道:“臣也正想同官家說這個,貴妃進了殿前司只顧哭,威逼利誘全不管用,看來當真是不知情。眼下正值大軍攻城前夕,官家是否再作考慮?還沒有證據證明聖人是被烏戎劫走,暫且別與貴妃撕破臉皮為好。”

他蹙眉忖了忖,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若皇後真在烏戎人手裏,逼得他們走了極端,那皇後就危險了。

“把貴妃放回宜聖閣吧,近來她行動受限制,要與外界接觸不容易,也許不是她。”

他說完了,轉身回殿中去,那身影寂寥,看得人唏噓。

窗外的日光偏過來,照在他身旁的坐墊上。他把手伸進了光帶裏,只感覺到隱約的一點熱量。即便亮得耀眼,也還是不夠溫暖。

派往司天監問卦的黃門回來了,站在檻外回話,“沈提點以六爻納甲法取時定局,讓小的轉呈官家:飛盤按先天奇門,坎宮用神宮,癸加丁,六合在天盤,九天行走在地盤,滿盤反吟,人走稍遠,丁落於離……”

錄景怒目瞪他,“用不著全背下來,只說人在哪個方向。”

那小黃們縮脖道是,“沈提點說,應往南方去尋。”

南方南方,正是綏國的方向。

可是秾華不知道身在何方,醒來的時候發現躺在一間草房子裏,頂上的茅草年久失修,有破碎的光柱照進來,照在她臉上。她閉了眼,轉過頭去,避開了那道光。

這裏不是永巷,想了很久,腦子裏有一段記憶是空白的。只記得那時被關在鬥室裏,恐懼異常。她試圖逃出去,但門經過加固,撼不動半分。最後放棄了,隔了會兒聽見有動靜,門忽然打開了。她以為官家及時趕到,匆匆迎了上去。可是來人拿一方巾櫛捂住了她的口鼻,她一陣暈眩,接下來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她心裏咚咚地跳起來,檢查了衣裙,所幸一切完好。但這又是哪裏?她側耳細聽,有淙淙的水聲。勉強撐起身,挨到窗戶底下查看,並不見外面有人看守。茅草屋搭在河邊上,不遠處有一架水車艱難地轉動著,攪得河水嘩嘩作響。

她有些鬧不清了,什麽人這麽神通廣大,能把她從宮裏劫出來?看樣子沒有同夥,大概不是綏國和烏戎的勢力。她心裏沒底,反正抱定了一個宗旨,若她活著會威脅到官家,那麽她就去死,絕不因此拖累他。不過目下最好是想辦法離開這裏,既然無人看守,要逃脫應該不會太難。她甚至覺得對方可能是誤以為她已經死了,把她丟棄在這裏。如果是這樣,那就再好也沒有了。

她拍拍裙裾站起來,正想往外走,那姑且稱作是門的草垛子被搬開了。外面站著個人,穿著襕衫,身量頗高。因背光而立,五官掩在暗處,只看見一個清瘦的輪廓。

她吃了一驚,不知道來者何人,立在那裏進退不得。那人卻沒有挪動,只道:“你醒了?醒了就上路吧,再耽擱下去,禁軍就要追來了。”

他是極隨意的語氣,秾華聽來卻如遭電擊,駭然退後兩步,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用不著這麽驚訝。”他走進來,輕輕一笑,“這世上有很多事難以預料,我曾教過你,遇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親手做下的事,也不能篤定毫無差池。”

她驚惶往後縮,一直縮到了墻根,“你沒有死?為什麽沒有死?”

“你那麽希望我死麽?”他居高臨下看著她,“我們之間的恩怨,上次那一簪就應該已經了結了。從今日起,我們重新開始。”

她嚇得手足冰冷,仿佛墮進一個夢魘裏,怎麽也醒不過來。

是崔竹筳,那天明明已經殺了他,為什麽他還活著?當時的確覺得事情進行得太順利,可是發生便發生了,也許是她運氣好,也許是得了乳娘保佑,總之她為春渥報仇了。可是今天他又出現了,帶著一貫雲淡風輕的姿態,說起生死來,也像授課一樣從容不迫。

他走到她面前,蹲踞下來,她不敢看他的臉,緊緊閉上了眼睛。他笑了笑,擡手輕觸那雪腮,“其實出城時我就有預感,這次的逃亡不可能成功,我也做了千種打算,只是沒有想到動手殺我的會是你。那時禦龍直已經包圍了客棧,我若不將計就計,很難從中突圍。何況還有你,帶著你,想走更難。我只有犧牲那些死士,讓禦龍直以為斷了我的後路,才能贏得更多的機會。不過你那一簪好狠,險些要了我的命。事後我一直在想,如果當真死在你手裏,也不枉此生。我欠你的,用命還你,人死債消,等我再出現時,希望你還能給我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