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今上騎高頭大馬,身上披黑狐氅衣,那狐毛出鋒罩住半張臉,只看見深邃的一雙眼(第2/11頁)

太後很欣慰,復安撫幾句,她便起身退出了寶慈宮。

慶寧宮離寶慈宮不遠,立在天街上能看見那輝煌的門楣,如今成了擺設,依舊巍峨而立。明明只有幾步之遙,偏要多費周折。她笑了笑,心道太後當她傻,三言兩語就想騙烏戎出兵,哪裏那麽容易!

她挽起畫帛往天章閣去,閣內勾當官忙迎出來見禮,她淡聲道:“本位是來查閱典籍的,請崔直學替我講解。”

勾當官應個是,退到偏閣請來崔竹筳。貴妃牽袖比手,“崔直學請。”

書架林立的閣中森森然,他們緩步往深處去,貴妃邊走邊低聲詢問:“大資可知道李後被廢了?”

崔竹筳道是,“上半晌就得到了消息。公主此來是為這事?”

她嗯了聲,“太後見官家,我知道她必定提出封後的要求了,可惜官家對李後余情未了,還想留著那位子,用以祭奠他的愛情。我有時候真想不通,我與李後同天進宮,為什麽官家偏鐘愛她?”

崔竹筳忖了忖方道:“寧王為太子時薨於東宮秘不發喪,直到第二年春才昭告天下。其中有九個月時間,官家冒寧王之名與李後通信,想是那時情愫漸生。官家有疾,不喜歡生人接近,李後與他神交已久,他愛慕她,見了面自然也更親近,這是人之常情。”

貴妃聽後惘惘的,“原來如此……我早就失了先機,敗得也算合理。只是那李後有什麽好的,叫你們這樣心心念念。”她笑著問他,“大資對她也有好感罷?上次要不是你再三相求,七夕那日就應當趁亂把她給殺了。”

他卻笑道:“皇後死了,官家活著,豈不是給公主找麻煩麽?是我對寧王寄希望太高,以為他不會手下留情,沒想到情卻誤事了。至於我同她……畢竟教導她這麽多年,就是養只貓兒狗兒也有感情了,自然不希望她死。”

貴妃拿起一卷《白虎通》做幌子,又道:“我如今遇了困難,還需大資指點。照理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鉞出兵,後方必定疏於防範,烏戎趁機直取汴梁,未嘗不是好辦法。可惜烏戎國力不濟,且官家縝密,禁軍仍有四十萬駐防,就算烏戎傾全國之力,也未必能一舉拿下。不過烏戎南可取綏,東可攻鉞,官家總還有些顧忌。若這當口不分一杯羹,將來鉞國坐大,烏戎就危險了。戰事上的進退我不懂,我只知道要做鉞國的皇後,生下太子,只有這樣烏戎才能繼續存在下去。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除掉李後,官家沒了執念,封誰為後就無所謂了。我遠離故土,大資是我的智囊,這樣安排,大資以為如何?”

崔竹筳還是搖頭,“公主想得太簡單了,殺了李後非但不能做皇後,恐怕還要受牽連。官家究竟對她有沒有感情,從冊立新後這件事上就能看出端倪。李後死了,他能繞過誰?哀莫大於心死,對一個自視甚高的人來說,只有遭人背棄才是致命的。如何讓李後死心,徹底同他決裂,才是公主應該考慮的。殺人?下下策!”

貴妃聽他分析,自然也懂得他的私情,應承道:“大資說得有理,是我太急進了。大資這些年來勞苦功高,待功成之後,陛下定會重賞大資……那麽依大資的意思,李後不必死麽?可她在汴梁一天,我心裏便一天不得安寧。”

他說:“時機成熟時,臣會帶她離開汴梁,這樣公主便高枕無憂了。”

貴妃略怔了下,終於會心一笑道:“我也在想,大資早些離開天章閣,才可保萬無一失。官家是明白人,阿茸不與外界接觸,她所下的毒從何處來,總有一天會查到大資頭上。這裏畢竟不是烏戎,大資不得保障,孤身作戰只怕失利。還是同李後一道離開,大資求仁得仁,也可欣慰了。”

他眯眼審視她,貴妃自小生長在宮掖,小國的公主,從小有居安思危的覺悟,所以她的老練和年紀不對等。反觀秾華,比她還長一歲,花兒似的嬌養到十六歲,要不是身邊有個雲觀,她的人生應該不會那麽坎坷。論宮廷生活,貴妃當然是如魚得水,秾華呢,傻傻的姑娘,心思單純。你給她一根草,她可以吟首詩來詠嘆,你給她虎符,她恐怕都不知道這東西派什麽用場。

所以不合適和不適應是兩碼事,不適應可以學著適應,不合適,就是一輩子的事。

他大度地挑了唇角,“臣一切以公主為先,自己如何,那是後話。公主在這裏逗留不宜過長,傳出去怕遭人懷疑。”

她說無妨,“我與大資只見過兩面,頭一次是天貺節,這是第二次。就算懷疑,也懷疑不到大資。”

“小心駛得萬年船,小心總沒有錯。”他一壁說,一壁挑了部《清靜經》遞給她,“公主稍安勿躁,路要一步一步走,太著急了容易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