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做親(第5/6頁)

他在那兒低頭掰手指頭,一二三四五,數得分外仔細。頌銀問:“你算什麽呢?算要辦幾桌席?”

他說不是,“我算算咱們孩子落地的時候臉臉有多大,等到會走路,還能讓臉臉背著上街,那可太威風了。”

頌銀怪不好意思的,“連個影兒都沒有,哪裏來的孩子?你別整天瞎琢磨,叫人笑話。”

“這有什麽可笑話的,我就想著那夜……”他看了她一眼,“那什麽,我也挺勤勉,怎麽後來一點信兒也沒有呢?”他把兩手按在她肩上,彎下腰仔細打量她,“會不會已經有了,你不知道?”

頌銀聽他這麽說,忙前後張望,唯恐叫人聽見。打了他一記,低聲道:“這都多長時候了,要有早顯懷了,你還盼著呢?”

他頓時失望了,愁眉苦臉說:“我別不是不行吧?我八成是不行,當初在粘杆處的時候,臘月結了那麽厚的冰,拿鑿子鑿開了,一溜人站在水裏練耐力,肯定是那時候凍壞了……”他越說越恐懼,“真要那樣那怎麽辦?我們家千頃地一根苗,還指著我開枝散葉呢!”

頌銀也惶惶起來,“泡在冰水裏就能長本事?這是什麽怪招兒?你別著急,興許那天沒籌備好,誰家也不是今兒成親明兒就懷孩子的。”

他歪著脖子思量半天,舔了舔唇呲牙一笑,“也是,一回不成還有二回三回呢,成了親夜夜不落空就成了。”

他那張臉瞧著就欠揍,爺們兒家人前了得,人後簡直提不起來。頌銀瞪了他一眼,“別瞎說,看叫人聽見!明兒茹園,請你們家長輩都來。還有那位舅老爺,當初是他幫著過定的,露個面,請他說句話。”

他說好,偷偷在她手上薅了一把,“我今兒夜裏過去。”

“不成。”她說,“沒頭沒腦的,來幹什麽?”

“我再試試我行不行……”

他說得太直白,被她一腳跺在腳趾頭上,嗷地一嗓子嚎起來,再擡頭,她袍角翩翩,已經走遠了。

次日茹園裏擺宴席,佟家陣仗頗大,家裏人口多,聚起來有小半個牛錄。反觀容家,只有四五人,但輸人不輸陣,容老太太談笑風生,很是悠然自得。

女眷們在花廳裏閑坐喝茶,窗外是玲瓏的假山和九曲回廊,風吹過時敲響了窗口垂掛的竹制風鈴,托托的聲響,古樸又纏綿。

東拉西扯了半天,最終還是不耐煩。不過老太太是個極有風度的人,不管背後怎麽不待見,當面絕對笑臉相迎,這是滿人的禮數。

老太太說:“今兒請您來,是為了商談兩個孩子的事兒。”

容老太太哦了聲,“是說容緒和大姐兒?金墨的陰壽快到了,我和容實他娘都籌備好了,從紅螺寺裏請女師傅回來做法事,放焰口超度超度,兩個孩子在底下不知道好不好。”

老太太原還帶著笑,聽容老太太這麽一答,頓時就不痛快了。金墨和容緒雖也是自己家的孩子,到底死了好幾年了,他們有點什麽事兒,犯得著外頭包園子說話?可見這容家老太太是揣著明白當糊塗,有意的觸人黴頭。

老太太放下了臉,“孩子都是爹媽的心頭肉,提起總舍不得的。不過死了的人再大的牽掛,也不能和活著的比。您瞧這園子裏景致還好?”

容老太太說好,“到這兒我就想起蘇州老家來了,一樣的山水布局。我們有三十多年沒回去過了,在這兒能解思鄉愁。”

誰有空聽她談老家!老太太撇了下唇角,“好山好水,咱們應該聊點兒喜興的。我說的兩個孩子是容實和頌銀,親家老太太,這事兒按理原不該我們著急的,也怪我性子哏,不愛拐彎抹角。上回實哥兒從熱河回來,托了舅老爺給家送聘禮,指天誓日說要娶我們頌銀。後來遇著點坎坷,兩個孩子心連著心,頌銀要退婚,容實也不答應,可見他們倆感情之深。你們漢人說話文縐縐的,不像咱們滿人直來直去。我就想問一問親家老太太,這事還算不算數?要算數,就早早置辦起來,免得夜長夢多;要不算數,東西還給您家還回來,咱們兩不相欠。”

容老太太和容蘊藻夫人交換了下眼色,遲遲道:“原來是為這個,其實壓著不提也不是事兒,您知道的,我們喜歡二姑娘,那會子和容實還沒定的時候我們就疼她,拿她當自己閨女看待。後來他們倆處上了,我得了消息不知怎麽高興呢!在我們眼裏,滿北京城沒有一個姑娘比得上她,我們哥兒能娶頌銀,是他的造化。可後來……”她皺了皺眉,“事情一樁接一樁,都不是好事兒。我們容家是本分人家,不敢招惹勛貴,加上遜帝時期二姑娘進了後宮,所以您瞧……婚宴辦是得辦,我們的意思是暫緩一緩,等過程子事情涼了,大夥兒都忘了那茬,再過門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