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逼宮

兩三個月沒見到郭主兒,打眼一看發現她瘦了不少。頌銀知道她惦記大阿哥,把邊上伺候的人支了出去,告訴她,“小主子很好,您別擔心。”

郭主兒點點頭,“我料著也好,他在外頭,強過在宮裏擔驚受怕。這孩子多可憐啊,生下來就沒有阿瑪,眼下顛沛流離的,有家也不能回。”

她還是那句話,暫時離開,是為更快回來,回來便是主宰,不必再寄人籬下了。她抓緊了她的手,灼灼望著她,“就今晚,咱們一塊兒等。如果有人上這兒來請您,那就說明大阿哥復辟成功,您往後就有好日子了。”

郭主兒惶惶的,一雙大眼睛裏裝滿無辜,“哥兒還那麽小,全仰仗幾位爺了。就是不知道人家什麽心思,會不會害了我的阿哥。”

頌銀說不會,“有容家父子在,您只管放心。如果參與的只有一位王爺,或許要擔心這位爺近水樓台,以權謀私。現在四位王爺都在,他們會互相制衡,絕不能讓誰拔尖的。”

這叫借力打力,郭主兒哦了聲,站起身在屋裏旋磨,喃喃道:“容大學士是帝師,當初先帝登基就是他促成的,眼下到了咱們哥兒,他還得扶植咱們。指鹿為馬他最拿手,是吧?”

頌銀咳嗽了兩聲,不好作答。這位大學士在先帝登基一事上的偏頗確實做得顯眼,不過外界全當傳奇私下傳揚,多半以為是個笑話,誰也不敢拿到明面上來說。傳揚即是冒犯天威,誰敢質疑皇帝繼位的合法性?朝中大臣的家眷知道這事,當然會比坊間更深刻些,所以郭主兒這麽說,她也無法辯駁。

“遺詔是實打實的有,我就在跟前,先帝親口說的。可惜那時候養心殿叫人拿捏住了,第二天發布先帝駕崩的消息時,豫親王已經控制住場面了,他們早有預謀。先帝臨終,連那些親信的大臣都被阻攔在外不得覲見,阿哥又小,才落地幾個時辰,大夥兒沒有主心骨,束手無策。”

“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私藏詔書?你總是說半截,有意和我打啞謎嗎?”郭主兒盯著她的眼睛追問,“是不是陸潤?我料著就是他。這個賣主求榮的狗奴才,怪道他官運亨通當上了掌印,就是靠投誠得來的。”

頌銀心裏有些不忍,“你不要罵他,他也是可憐人,在先帝手裏受盡了屈辱,是個人都會反抗的。”

郭主兒這才頓住了,她受過先帝那種對待,當時就知道他的喜好和旁人不一樣,所以很快明白過來,頌銀嘴裏說的屈辱究竟是指什麽。

她艱澀地張了張嘴,“罷了,不罵就不罵吧,只是難為你們,多走了這麽些彎路。你和容實……和皇上……”

頌銀說:“我等著容實,橫豎我沒有對不起他。”

她的難處只怕不比他們娘倆少,郭主兒感激她,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我說過的,等咱們哥兒出息了,我讓他孝敬你,拜你做皇幹媽。”

頌銀愣了下,吃吃笑起來,“我可從來沒聽說過‘皇幹媽’這個封號。”

“怎麽沒有?就打咱們這兒起頭!你祖上是奉聖夫人,是太祖的乳娘,咱們是幹媽,省得想尊號,就叫‘皇幹媽’。”

郭主兒一直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她在一塊兒,煩惱也少了許多。兩個人結伴坐著,眼巴巴看著太陽西沉,最後一道光線慢慢消失,開宴的時候也快到了。

“究竟是不是今晚?”她坐立不安,“不會弄錯吧?”

頌銀卻很沉得住氣,“不會錯,因為錯過了今天,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您坐下等,別轉了,轉得我眼暈。我來時叫蘇拉盯著太和殿的動靜,一有消息就來回咱們。”

郭主兒無措地坐下了,想了想問:“大阿哥會來吧?孩子不會有事吧?萬一他們又給他找一新媽,比如先頭娘娘什麽的,那我怎麽辦?”

頌銀只能寬慰她,“不會的,先頭娘娘因為禧貴人催生的事兒受先帝責罰,先帝直到駕崩都沒恕她的罪,她哪裏有資格出來蹦達!您把心放在肚子裏吧,只要他們成事了,您就是太後,跑不了的。”

“那你就是皇幹媽。”

兩個人傻呵呵苦中作樂,笑了半天,笑得牙關發酸,卻不知道在高興什麽。

宴自然不去吃,反正太妃太嬪的席面設在延春閣,皇太後不過問,去不去都無所謂。這當口誰還有心思吃喝,都屏息凝神靜待消息。

月亮爬上來了,細細的,一條線。天上繁星點點,星輝反倒蓋過了月色,閃動著,回旋著,籠罩天地。

頌銀站起身,在檐下站著,眺望太和殿方向。東南方燈火輝煌,照亮了半邊天幕。郭主兒到她身旁,絞著手指問:“今夜宮門下不下鑰?咱們要是去,能不能讓咱們通過?”

“大宴當夜闔宮慶賀,除了冷宮,是不設門禁的。可門禁雖沒有,門防一定有。”她凝眉思量,“要進太和殿只怕要費把力氣,後妃不得宣召不能去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