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國師很厲害,但是有點暈血。(第4/9頁)

他很生氣,胳膊上的傷口也隱隱作痛起來。

她以為純陽的血那麽好找?像街邊上賣蘿蔔青菜一樣,隨意就能抓回家的嗎?長安城百余年內只出了三個,另兩個一個作古,一個動不得,她要把宿主圈養起來,告訴她自己就是,看她有沒有這個膽子!其實話很容易說出口,只是這次救人救得有點喪失尊嚴罷了。他是極愛惜自己身體的,在手臂上拉個口子不知掙紮了多久。原以為下不為例了,誰知道她又找上門,這回還打算長期索要,是不是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他想狠狠斥責她,又怕壞了自己的風骨,隱忍半天實在忍無可忍,剛想開口,就看到她的眼淚滴滴答答掉下來,比渾天儀上的漏眼滴水還要快些。

他措手不及,“你這是幹什麽?”

她站在那裏居然嚎啕,把他嚇了一跳,“國師不答應我,我今天就哭死在這裏!”

他又氣又好笑,“本座活了這麽久,還沒見過哭死的人呢,你不妨試試看。”

他說完這話就後悔了,她有股戇勁,也不出聲,只管不停抽泣大淚滂沱。他沒見過有人能夠哭成這樣,卷著袖子束手無策,“你是想敗壞本座的名聲麽?別哭了。”

她不聲不響,只覺得心口郁結難舒,把這幾天受到的坎坷都哭出來,才能感覺好受些。

國師被她弄得騎虎難下,一甩袖子打算不去管她,可是她哭得太投入,眼看著人搖晃起來。他大感頭疼,女人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有獨門法寶,但凡是個男人都受不了這種無休無止的綿綿的嗚咽。他心浮氣躁,頓足低喝讓她噤聲,倒震動了地動儀,一顆金珠磕托一聲落進蟾蜍大張的嘴巴裏。他忿忿撿起來,重新鑲回去,再一回頭,她下盤不穩,人傾斜過來,一下子撲在了地上。

他納罕地打量她,“世上真有哭死的人麽?我以為少說也得哭上半個月……”

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看樣子真像死了。他心頭一緊,忙過去看她,她像個破布偶一樣攀起來,就勢抱住了他的腿,“國師,我已經七天沒有好好睡覺了,勞累加上落淚,說不定真的會死。”

國師臉色微變,被她抱得邁不動步子,沉聲喝道:“放肆!松手!”

“我以為國師會接住我的。”她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語調委屈,輕聲抽泣,“唉,膝蓋好痛……”

她的神來一筆不知是從哪裏發掘的靈感,這顆腦子似乎有點異於常人,死扒著算賴上了嗎?饒是國師見慣了大場面也有點無力招架,縮了縮腿,沒能收回來。

“松手!”他又道一聲,奇怪已經沒有剛才那麽生氣了,“你的朋友要是看見你這樣為她求藥,恐怕立時死的心都有。”

“不一定。”她說,“阿菩教過我,能屈能伸大丈夫。如果換了國師為阿菩求藥犧牲,他一定不會死,會更堅定地活下去。”

國師想起那個損友就心寒,果然教出來的徒弟也讓人頭疼。他垂眼看她,“你打算一直保持這個姿勢麽?人來人往,被人看見像什麽?”

她卻落落大方,“我無所謂,和上次比起來,這次根本不算什麽。”

國師的額角忍不住跳起來,忙扶住了,以免自己失態,順了順氣道好,“你先起來,起來了咱們再從長計議。”

蓮燈聽了果真站起來,只是臉色發青,鼻尖粉紅,看上去狼狽可憐。

他調開視線,心平氣和地告訴她,“芒針入經脈,無法可解。就算讓她吃藥,也是治標不治本。她身上的毒產自西域,要找出解藥,恐怕得費一番功夫。本座會下令命神宮徒眾尋訪,但是下毒之人已經死了,不敢保證一定能夠找到。你要的血……我再替你討一回,但因宿主風華絕代不是凡人,本座也不好意思再三相求。下次就算你哭死撞死,本座也不管了,聽明白沒有?”

她惶惶瞪大眼睛,“國師……那十四天之後沒有解藥,曇奴怎麽辦?”

他擰了眉頭,“和本座有什麽關系嗎?”

她又帶上了哭腔,“國師……”

他擡手制止了,“你若是答應,我現在就去為你討血,要是不答應,連這次的也作罷,究竟如何,你自己選擇。”

她還有什麽選擇,當然能拖一日是一日。國師見她沒有異議,轉身朝大堂另一邊去,蓮燈追趕兩步喊了聲,“平時要一盞,這回能不能要五盞?存放得當,或許能夠維持一個月也說不定。”

國師猛然回身惡狠狠瞪她,蓮燈瑟縮一下,諂媚地對他拱了拱手。

什麽是得寸進尺,這就是!國師一面走,一面憤懣不平。帛裳曳地,險些把他絆倒。他氣悶地提起來,跨過兩三級台階到了平時休憩的地方。涼閣的廊檐外垂著一排竹簾,齊齊卷起半幅,略帶寒意的春光斜照進來,打在光滑的地板上。